最初,洛凰是抱着美好的期望的。
不,与其说是期望,不如说是支撑她继续活下去的某种信仰。
均明后来承认,最初不将玉石给洛凰,与其说是担心对方窥探天道受伤,不如说是给对方一个活下去的动力和盼头。
可是洛凰的反应着实超出了她的预料,当她发现对方的坚持超过了自己的想象的时候,她选择让洛凰自己做所有的选择,因为这毕竟是她自己的人生。
洛凰不知道这件事,在洛清潭在她的面前消失后,她最开始想要听洛清潭的“遗言”,后来便一门心思地想着要让洛清潭活过来。
既然洛清潭能在修炼几百年以后炼出自己的元灵,那么自己或许也可以呢?
她不断地在世界之书中穿巡,这令世界之书里的世界都越发的真实,洛凰希望去找里面属于洛清潭的蛛丝马迹,她最开始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分/身”们身上,认为里面可能会有洛清潭的一丝灵识,然而结果很快令她失望。
她的数次穿巡终于引发了较为严重的后果,世界之书里的世界濒临全部崩盘,洛清潭所定下的规则已经摇摇欲坠,洛凰于是又花了数百年时间解决这件事情,她重组了世界,在一念之中,她将所有的自己的结局都引导向另外一个方向,她寄希望于这能令事情出现不一样的转机。
然而仍旧并没有。
洛凰渐渐困惑起来,她陷入了某种思维上的死胡同,她认为自己所做的都没有错,但是为什么就是不能成功呢?
那一年有人在北方铲平了几座大山去填东边的海,世人一边感慨这人的强大,一边又嘲笑她的愚蠢,松松把这件事当做趣闻告诉洛凰,洛凰去听得失了魂,口中念叨着“填平填平”,晃晃悠悠去了洞府。
松松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便去请教均明,均明有些狐疑地同松松一起来了清竹峰,正巧就碰上了洛凰问道。
松松大吃一惊:“这都行?”
他自我反思:“我莫非是个蠢货?”
均明拍了拍他的脑袋,眼中疑虑愈重。
劫云散去之后,她看见洛凰出来,连忙追上去,试探地问道:“阿凰问道,不知道是想通了什么?”
洛凰的面孔熠熠生辉:“这个世界是公平的,若想有得,比先有与,就好像要填平沟壑,需推平山峦。”
均明道:“不稀奇,那……”
均明还没问出来呢,洛凰便说:“所以要救回一个魂飞魄散的人,需得献祭出另一个魂飞魄散的人。”
均明:“……”
松松跟上来,听了这番说辞,对着均明道:“问道的门槛其实很低,对吧?”
均明便道:“嗯……其实主要是那个灵力储备……唉,别说这个了,我看洛凰要做傻事啊。”
松松忧心忡忡,对着洛凰却不敢表现出来,他和均明私底下想办法,几乎要揪光了毛,也想不出主意,某日听说洛凰突然前往风涯台,松松吓得够呛,连忙去找均明,均明思来想去,突然拍了下脑袋,便乘云而去,待到了风涯台,见洛凰正要铸阵,忙开口道:“亏你听了无极老祖和清源的感悟,竟然还是执迷不悟。”
洛凰认为均明只是劝她放弃,充耳不闻。
均明逼灵力成线,让声音如响雷在洛凰耳边炸开,一字一句道:“你以为自己有所悟,就不怕,这还是天道的阴谋!”
这么说完,天空中突然响起一声闷雷,洛凰霍然抬头,满目茫然。
她想起了洛清潭最后说的话。
均明趁洛凰走神,连忙将洛凰制住,制住之后,开口道:“有一件事,我想问你。”
洛凰无意识问:“什么?”
“你那法宝,自成一体,是否可以遮蔽天机呢?”
洛凰点了点头。
“那将我也带去里面,我有话要对你说。”
洛凰并没有做什么心理斗争便照做了,均明若想是想做什么手脚,早八百年前就可以做了,不用等到现在。
她们落在某个世界,那个世界翻滚着永不停歇的火海,两人立于火海之中,听见火焰猎猎作响,均明道:“阿凰,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清源在破道之前,会先断绝和你和松松之间的联系么?”
这件事一直很扎洛凰的心,洛凰抿嘴不语,半晌,见均明有执意相问的意思,开口道:“你是想说她想保护我们么?不,她是抛弃我们了,她不要我们了。”
她言毕,才惊觉自己的言语中有种怨恨意味,一时茫然无措,原来那么多年过去,她甚至开始心怀怨气。
她不禁有些惶恐,却听见均明道:“问题正是这里,她为什么会知道提前保护你们呢?她意识到了什么,不是么?”
洛凰一愣。
均明继续道:“如果不是她提前对这一点有所猜测,她怎么会提前断掉与你们之间的联系,她聪明至此,到了那一步,未尝无所觉察,只是……朝闻道,夕可死矣。”
到最后,均明的话语变作了低声喃喃,似乎自己也有所感。
洛凰却急迫道:“这……这说明了什么?”
她心中有些猜测,只是希望有人能给她肯定的答案。
均明收敛心情,道:“她既然已经提前知道,手头有有遮掩天机的法宝,你焉知她没有留下一线生机?你先前只是自己想办法,却没有试着去找清源留下的东西,我觉得你应该试试。”
洛凰如遭雷击,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最后激动地点了点头。
均明见她如此,话锋一转,道:“可是阿凰,你这样做,真的值得么?”
洛凰垂下眼来,火光中脸色晦暗不明,均明只觉身体开始变轻,便知自己已经开始要被传送出去,也知道洛凰不会回答自己,长叹一声,却听见有声音悠悠传来。
洛凰的声音如烟气渺渺,若有似无:“谁说我,没有私心呢……”
均明便把后面的劝告咽了下去。
说实在的,她会那样说,自觉概率也就一半一半,与其说是给洛凰出主意,不如说是再给她一个盼头,这么多年过去,就算均明铁石心肠,心里也难免有些戚然,觉得这么个小可怜,能帮还是要帮一把。
她觉得希望不大,洛凰却把所有希望都压在了这上面。
但是在那么多世界里找一个线索,无疑大海捞针,洛凰一边寻找一边思考洛清潭留下的线索,某日整理洛清潭房间,看见往日洛清潭所写的游记封面上,端端正正地写着她自己的名字。
洛凰看了许久,为每一段笔锋着迷,忽然若有所感,开始在所有世界里寻找叫洛清潭的人。
第一个世界没有,第二个世界没有……越是找不到,洛凰却越兴奋,这名字如此普通,怎么能好几个世界都没有,这能证明在这些世界的规则之下,这个名字是不普通的。
如果,她能找到一个叫洛清潭的人的话……
可是她一直没有找到。
岁月太漫长了,洛凰陷入了绝望。
她静坐于洛清潭的洞府之内,望着无尘的石壁,她想到久远的以前,那天她睁开眼睛,开间这样的石壁,和洛清潭欣喜的目光。
只这一眼,她知道眼前这人,是于她最重要的人。
往事如烟火一样,有暗有明,洛凰一幕幕看过,嘴角含笑,下了石台,转身面对石台,双膝跪地,深深伏了下去。
洛清潭曾说,不必以主仆相称,不管是洛凰还是紫英,其实都能算是她的徒弟。
但是洛凰不愿,她认为比起师父,作为主人的洛清潭才是与她更亲近的,这是她的私心,也是她的执念。
她真的愿意只做徒弟,亦或是只做法宝么?
她也是有私心的。
因为她爱主人,而不是敬爱主人。
既然她有私心,那就让她坦率地想一想,看吧,主人一直对那个叫临渊的心存愧疚,那么自己现在救她两次,一定,赢过那个人了吧?
洛凰隐隐露出微笑,身体前倾,伏在石台之上,隐隐约约之中,觉得自己伏在洛清潭的膝上。
如果……如果还有机会的话……希望,能坦率一点……
身上渐渐浮现出点点金光,洛凰渐渐化作一卷长卷和一只笔,随后,长卷和笔,也开始消散……
……
或许是因为一下子回想的记忆太多,洛清潭的记忆还是有些混乱,分不清前后。
但是她看着手上这支静静躺着,已经失去了灵魂的笔,心脏绞痛不已。
石室内毫无生机,洛清潭站起来的时候,发现除了自己恍如新生般洁净无垢之外,房间内其他地方已经落满了灰尘。
她心中隐隐不安,破去禁制,走了出去,看见大厅最前方矮榻之上,躺了件软趴趴的毛皮——那是紫英裘。
洛清潭一步步走过去,看着地上的碎石细沙,屏住呼吸,大脑空白。
一直走到跟前,见紫英裘就如同普通皮草般灰不溜秋摆在那,毫无生机,缓缓伸出手去触摸,手指不断颤抖。
她终于触到皮毛,感受到枯败一片,心中哀叹一声,几要落泪,就在这时,世界之书中冒出一道流光,落进皮毛之中。
原本平平无奇灰败干枯的皮毛便发出紫莹莹的光芒来,很快每一根都焕发出生机,像是水晶铸成一般,并散发出一缕幽香来,幽香盈满房间,紫英裘光芒愈强,洛清潭后退两步,疑心又要有天劫落下。
然而这回倒是没有,紫英裘很快重新变成了松鼠,穿着小褂,恭恭敬敬站在矮榻上,看着洛清潭道:“仙君,您回来了。”
看这个样子,似乎是料定她会回来一般。
洛清潭心中顿时燃起希望,赶忙问道:“宝宝……啊不,阿凰呢?”
松松黑豆子一般的小眼睛看着洛清潭,不一会儿,目光溜到了洛清潭手上的笔上。
洛清潭心中一片荒凉,她知道自己不妙的预感成真了。
那个时候,奥贡说:“她成功了,但是……”
但是什么?但是她消失了么?
洛清潭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上,松松却道:“仙君,您成功了么?”
“什么?”洛清潭茫然。
“仙君,您一定是又丢掉了一部分记忆,频繁分化自己的灵识,到底不太好。”
洛清潭揉了揉太阳穴,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幸好,记忆被保留了下来,洛清潭很快补全了她丢失的那一部分记忆。
洛凰为了寻找洛清潭,最后把自己化作了世界之书中的一套规则,那就是——找到世界之书中叫做洛清潭的那个人,然后想办法去让对方恢复记忆能力。
恢复记忆能力的办法比较简单粗暴,去拯救结局改变的自己,洛凰为此付出代价,就是没有了自我意识,变作了一套规则。
这事风险很大,松松本来以为洛凰终于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唉声叹气地自己种菜养兽,过种田生活,却不成想,某一天真有人从石室中出来——是虽然拥有了能力,但没有一点以前的记忆的洛清潭。
现在回想起那会儿的事,松松还觉得头疼,他们花了不少功夫,让那样的洛清潭相信自己只是去“历劫”的仙君,现在“历劫”回来了,一切结束了。
但是洛清潭记得在世界之书中拯救女配的事,并且发现了她们都是同一个人,她开始忙活着想把世界之书中的“洛凰”带出来——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却阴差阳错,让她发现了现实中“洛凰”的存在。
哎哟喂,那可真又是一段翻天覆地的日子。
不过洛清潭比洛凰要冷静一点,她很快就想出了个主意——要在世界之书中重新组成“洛凰”,这才有了任务的进阶,和后来的事。
开始不太顺利,洛清潭有一次差点自己都组不回来,于是和松松均明商量了一下,把松松送进去,作为坐标,在合适的时候,引导洛清潭去合适的世界。
现在,笔倒是回来了,可是,洛凰呢?
松松瞅着眼前的笔,说:“这好像,就是只笔。”
“嗯,它没有成灵。”
“重新……养么?”
“不啊。”
洛清潭看着笔,看着书卷,微微露出个笑容,随后正色对松松道:“你出去,我要闭关了。”
“啊?又闭关呐……唉,行,行吧……”
松松出了洞府,见外头已经是春天,草长莺飞,万物复苏,它养的小狗崽已经有十个它那么大了,一看他出来,就飞扑了过来。
松松连忙躲开,望着天空道:“不错,是个好天气。”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就救回来了,你们猜是怎么救回来的,其实很明显了啦,那么大一个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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