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老头一把抹去脸上的雨水,仰面看了一眼…未等他出声喊门,那楼塔上已经探出个头来,就着屋里火光奋力朝下张望几眼,厉声喝道:“什么人?”
火光晃动,那哨卡塔台间寒光隐隐可见,也不知有多少人藏于其中。
八月伸手奋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眯着眼露出个讨好的笑容喊道:“我们是进去挖参的山客!今天下雨迷路来的晚了点,请几位行个方便放我们进去吧!”
“山客?”那人疑惑的看了几眼:“马上的是什么人?衣服揭开给我看看!”
未等师傅喊他,至尊宝已经把衣服拉了下来,脆生生的叫道:“叔叔伯伯!雨好大啊,我好冷好饿啊!求你放我们进去吧!”
“哎呀,孩子你快把衣服盖上,”八月装模作样把衣服给至尊宝拉过来,又再抬头:“几位行行好,我这孙子年纪小,可是受不得风寒,这风大雨大的…”
“行吧,我就放你们进来,”那人终于松了口:“都等着…”
此话一出就是几个吵杂的声音叫道:“二少爷,这黑灯瞎火的不能开门啊!”
“咳咳咳…”衣服从恰到好处的传来几声咳嗽!
那人听得咳嗽,转身对旁人喝道:“住口!虽说寨子规定灯起不可开门,但那只是说平常人少之极,今天我们这里有数十人候着又有什么打紧?前些日爹才说要多行善事,祈求菩萨保佑娘亲的病早早康复,帮助这老人孩子就是大大的善事!”
“但是…”还有人想要阻拦,但是那少年立即打断了他,反问道:“你可是想要我见死不救造下罪孽,娘亲的病不得好转?”
“小人不敢!”这话说得有些大了谁又敢应承?于是只得陪笑道:“二少爷,我们自然希望太太的病快些好的!这是善事,我们马上去办!”
很快,那粗木大门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被人推了开来,同时哨塔上露出了四个手持弓箭的汉子,明晃晃的箭头直对两人身后那火光可及的十余丈范围——山中常有匪盗之流找老弱诈开寨门,然后寻机一拥而上冲将进去,此作势便是为之而准备的。
不愧是大商栈!
来人把寨门拉开缝隙,警惕的朝外面看了数眼,确定无甚异样才拉了开来。开门的是个青年汉子,手中提着把雪亮钢刀,身边有两个同样壮硕的汉子。三人相距数米‘品’字形散开,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之态——这大雨倾盆的黑夜,怎么会有如此多人守着?
难道有事?
未等八爷转过念头,那青年汉子已经招手道:“快些进来吧!你们自己朝里去,记住,红灯笼是窑子,黄灯笼是客栈,要做买卖等明儿天亮才有…咿?”
正说着,那黑夜中突然出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三人哗啦一声拔出刀来,手臂微微弯曲作势就像那卯足劲的豺狼虎豹,眼神也瞬间变得凶悍异常…就在此刻,那哨塔有人突然高叫一声:“大少爷!是大少爷回来了!”
“大少爷?”那三人闻言具是欣喜,连忙还刀入鞘迎了出去,“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大少爷…”也不怕雨大,直直就冲了出去。
竟然就把两人给扔在此间无人管了!
此刻八月才恍然大悟,今夜在此处这么多人候着,原来有此缘故。也正是有许多人在此等候,那哨卡才会听二少爷的话冒险开门,否则黑灯瞎火单单那两三个守门的又怎会给二人开门放行?
正寻思间,听得那门楼木梯咔咔作响,几个人从上面冲了下来,手中尽是蓑衣斗笠等雨具。二人连忙让到一旁等人过去,谁知走到身边,那当中个少年却是住了足。
这少年看两人一老一少衣着单薄,又添被雨水打湿可怜得紧,心中一动,从旁人手中取过顶斗笠递给八月,又拿了件蓑衣披在至尊宝身上,口中自言自语道:
“风大雨大的,这斗笠蓑衣就借给你们了,赶紧找地方歇着吧——唉!寻口吃食真是不容易,这般小小年纪就跟着爷爷出来挖参。”手中把那蓑衣给拉了拉盖严实,“去罢,要是在这昆山寨有什么难处就来找我。我叫秦路,记住了!”
听那说话的声音语气,正是开始吩咐开门的二少爷。
八月和至尊宝连连道谢,那二少爷秦路却只是微微一笑,转身也迎向了寨门之外。
门外,数匹骏马已经到了!
两人按照那些人的说法朝里走去,只见整个寨子依照山势而建,高低起伏层层叠叠数阶,大多数房屋都是岩石修砌加上粗木顶棚,端得是个结实耐用,就算古时火弓劲弩也难造成大的损伤,果然不负昆仑第一寨之名。
上下三层分明,最上面都是大屋阔宅,全部大块青石加上灰泥所建,错落有致仅仅七八间而已;中间则是粗木和石块房屋,一片下来怕不是百十间之多,密密麻麻甚是紧密;最下面两条街道,旁边房屋所用木料甚至树皮都没有剥去,只是选那粗大结实的锲在了一起,四方宽大一间间并排着,都挂着各自的灯笼和招牌。
走不多远就听得人声鼎沸,一大群人浩浩荡荡走了进来,牵马拉缰支伞说笑,顺着石梯朝着那上面而去,看去势居然是寨中最大的那个房屋。
给他们蓑衣斗笠那少年也在其中,此刻正围着个高大男子极为亲热,两人并排而行不时说着什么,面目看起来颇为相似——“原来这就是昆山寨秦老头子的两个儿子!”八爷心中明白:“怪不得看起来如此面善,居然是那俩个光屁股小子长大了…”
突然他看到了那队伍最前面有个男子有些异样,举手投足间竟然有种飘逸脱尘的感觉,或举手、或抬足,尽是宽衣大袖洋洋洒洒的味道,就像平日穿惯种道袍长褂一般。
难道是道士?
心中正在想着此事,那至尊宝突然落下蓑衣道:“师傅,刚才和我们说话的那个二少爷好生奇怪,你看见没有?”
“恩?”八月老儿闻言有些奇了,反问道:“你是说他大雨中放我们进来么?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心中还在想着那男子的问题,随口就答了一句。
“不是啊!”至尊宝急急解释道:“我看那二少爷的影子很奇怪——师傅你难道没有注意到么?他的影子似乎有点在肩膀的位置多出了一块,就像…恩,就像…”想了想,他继续道:“就像是长出个牛角一样!”
“牛角?”他一下子警觉起来:“你是说肩膀位置多个牛角模样的东西?影子里还是魂魄中?你可看清楚了?”
此事可比那男子重要多了,谁还顾得上他呀?
“看清楚了!”至尊宝肯定的答道:“就是影子里面不是魂魄——师傅你知道的啊,我本身就看得见那些东西!刚刚他给我们蓑衣斗笠的时候,你在他的的样子没注意,我可是注意到了,就是影子上突然多出来一块,但是马上又缩回去了!”
“影子里多处一块…冒出来又缩回去…”他自言自语两句,心中极为奇怪:“要是按你所说的情形,这二少爷身上该有个什么寄魂之类的东西,论理,必然该是身体虚弱、面色苍白才对,可看那样子却又偏偏不像…”
“但是他娘亲病了!”至尊宝有些不服气的反驳:“师傅,我记得你说过吧,这种情形招人病厄的也是祟鬼!”
“不对不对!”他笑着摇了摇头:“祟鬼不会藏匿在人的影子中,只会躲藏在某个器物之内,比如随身的玉石啊、画卷啊、手帕头饰之类的东西里面;反过来说,躲在影子中的只会是孽缘随身,这种东西又会不会造成其他人病厄,单单是针对他本身的…咳咳,宝儿,你这是把书中的东西给记混了吧?”
听师傅提到书中的东西,至尊宝顿时慌了,也顾不得那二少爷到底是犯了什么忌讳鬼祟,支支吾吾开始辩解:“没有没有…是师傅你说要举一反三,所以我试着看看…嘻嘻,师傅,我好饿哦!”
立刻顾左右而言他把话题给换了。
王八月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但不多日就要和至尊宝分别也不愿意再多加责备了,于是哈哈一笑,伸手在他鼻尖轻轻一刮:
“算了,师傅这次也不说你了,回头自己翻翻书,把那几章找出来自己给看看——前面就是客栈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再说。”脑中略略一转又加了一句:“这二少爷的事情我们就别管了,人家怕是早有安排了。”
他心中马上想到了那走路飘逸的男子——难不曾他就是为了此事而来的?
至尊宝自然乖巧伶俐,从师傅的脸色猜到了几分,于是笑着应道:“恩,师傅你说不理我们就不理他!…师傅师傅,我们今天吃面好不好?”
“吃面就吃面吧。”八月带着至尊宝走到那挂着黄灯笼的大屋门口,转身拉着缰绳让至尊宝下马,立刻就来了个小二招呼:“哟!二位,这么大雨还赶着上山啊?请进请进…”
目光刚落在两人衣服上,那脸色立刻就变了:“…吃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