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墉城,妖月宫的主城,坐落于南疆十万大山环抱的昆仑虚之巅,山体陡峭,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此地雪山绵绵长长,峰高云自扰,雾重絮飘繁。
半山腰上,一名身形瘦小的白发老者步履蹒跚地在山道上走着,边走边唠叨,“山陡路滑,可苦了我这把老骨头了。这天墉城来一次是忒不容易,这次一定得把事情办成!”他好不容易来到城门外,抬头仰望城楼,喘着粗气感叹道:“不愧是魔教主城啊!费了老夫九牛二虎之力,可算是到了!要是再过十年,老夫还不一定爬得上来。”
老者朝着站在城楼之上的守卫挥手喊道:“这位小哥,老夫自蜀中而来,寻唐楼唐公子有要事,可否代为通传一声?”
守卫问:“既然是来找我们少城主的,先报上名来。”
老者道:“老夫姓梅,名修齐,曾与唐少城主有过一面之缘。”
上面传来一声“等着”,便不见动静了。
梅修齐耐心地原地等候,此刻才有心情欣赏起了周遭的风景。雪域仙山秘境长,无人踏雾揽苍茫;嶙峋万仞终年雪,泻玉流穿古镇滂。若非此乃魔教的地盘,倒不失为一个仙居之所。
正想着,城门轰然开启,一名守卫走了出来,对梅修齐道:“少城主有请,老伯请随我来。”
城内气势更为恢弘,城中建筑多以巨石垒砌而成,乃是不折不扣的石城,梅修齐难掩心中的震惊,魔教之势果真日盛矣,他日不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守卫将梅修齐带到一座青砖黛瓦的高堂广厦前,对梅修齐道:“老伯,这便是少城主的住所了。”
梅修齐对守卫道了声谢,随家丁进了大门,一路前行。
家丁领着梅修齐进了正厅,对梅修齐礼貌地微笑道:“老伯请在此处稍候片刻,我家主人也才刚从外头回来,现下正在更衣,很快便会过来与老伯一叙。”家丁吩咐人给梅修齐上了一杯茶,便笑着退下了。
梅修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一股馥郁的清香充塞口鼻,暗道一声好茶。手中的茶杯瓷质坚实而细腻,釉色浑然天成、晶莹绚丽,其名贵可见一斑。他抬头四下里一扫,打量起这正厅的布置来,以黑白灰三色为主,古朴风雅至极,边看边不住地点头,这唐楼的品味倒是丝毫不输他那一副皮相。
“梅前辈。”唐楼的声音在梅修齐身后响起。
梅修齐转过身,顿觉眼前一亮,唐楼今日穿的是一件雪青色的袍子。此人站在眼前,便宛如黑白水墨画上一抹华丽的色彩,将原本略显单调的景致勾画得生动起来。
“自大山剑会一别,已两年有余。”唐楼眉尾斜飞,眼带笑意,“不知梅前辈此番前来,可是要与唐某清算前辈那支鲜竹酿的旧账?两年前得了前辈的鲜竹酿却不告而别,唐某一直等着前辈前来讨账。”
“非也,非也。”梅修齐赶紧摆手,“少城主误会了,两年前那支鲜竹酿早已成昨日旧事,老朽今日乃是有求而来。”
“前辈请讲,若是唐某力所能及之事,自然是义不容辞。”
梅修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此事对少城主而言应当不难,毕竟少城主已经成功过一回了。”
“前辈是说……”
梅修齐捋了捋白须,道:“老朽此生最为得意之作,便是第四支鲜竹酿。只可惜,那第四支鲜竹酿现下正陷入穷凶极恶的险境之中而不可得。老夫年岁已老,若是不能在入土之前尝上一口,就是死了也不能瞑目。”
唐楼挑眉,“前辈是想让唐某去取第四支鲜竹酿?”
“正是。少城主的本事,早在两年前老朽便已见识过了。是以,老朽以为,世上能助老朽取回这第四支鲜竹酿之人,非少城主莫属。”
“取这第七支鲜竹酿的过程已是万般凶险,照前辈所说,想必第四支鲜竹酿所处的环境只会更加骇人。”
“那是自然。”
唐楼略微一笑,“恐怕要令前辈失望了,那次唐某乃是与人联手才全身而退,况且真正有本事的那个并非唐某,而是与唐某一同下去的傅门主。”
“不知傅门主如今何在?少城主可否再次与傅门主联手?只要能替老朽圆了此梦,条件你们可以尽管提!”
“唐某也不知,自两年前一别,便再未见过她。这个忙,唐某是无能为力了,还请前辈见谅。”
梅修齐难掩失望之色,“这……”
“抱歉,让前辈白跑这一趟了。”唐楼道,“前辈来一次也不容易,不如就在我天墉城住上几日,领略领略这与蜀中截然不同的风光?”
梅修齐长长地叹了口气,摇摇头,“不了,多谢少城主的美意,老朽就不多叨扰了,既然如此,老朽这就告辞了。”
唐楼吩咐家丁送客。
梅修齐心中郁塞难抑,边走边叹,“哎!可惜了我这四十八年的鲜竹酿,莫非永世不得见天日了么?可惜!可惜啊!”
家丁安慰道:“老伯,想开些,世上佳酿何其多,何必执着于那一种。”
梅修齐有些不豫,“你懂什么!我这支鲜竹酿岂是寻常佳酿可比的?口感自不必说,更为难得的是它那独有的功效!”
家丁问道:“老伯这酒还有何功效?”
“哼!我这支鲜竹酿,对那内力不稳之人来说不啻于仙丹妙药,只要每月饮上一口,不出半年,便可筑稳根基!”
家丁道:“老伯的酒竟然还有此等神效,真乃无价之宝!”
“好一个无价之宝!”身后传来唐楼的声音。
梅修齐转身一看,却是唐楼自正厅步出了。
“我若替前辈将它取回,前辈是否肯割爱,将一半赠我?”唐楼开门见山道。
梅修齐面露难色,“这……”
“前辈不远千里来天墉城,也是看得起唐某。唐某为前辈舍命圆梦,如果前辈连这也舍不得,那还是请回罢。”
梅修齐心里挣扎了一会儿,终于痛快道:“好!成交!”又问道,“不知少城主准备何时随老夫下山?”
“今日天色不早了,还请前辈在此歇息一晚,明日一早我随前辈出发。”唐楼吩咐家丁道,“带梅前辈去客房。”
梅修齐跟随家丁离去。
唐楼转身,垂眸若有所思。视线中突然多出了一双玄色长靴,他停了脚步,抬眼一看,陆不降正站在他面前皱眉看着他,眉川拧成一高一低。
唐楼笑了笑,“怎的这般严肃?又有女人上门来找夫君了?”
“鲜竹酿真的就那么好喝?”陆不降沉声问道。
“真的。”唐楼笑眯眯答道。
“少跟我嬉皮笑脸的!我天墉城少了你的酒喝?”
“多得喝不完。”
“不喝到那什么鲜竹酿你会死?”
“不会。”
“还是你活得不耐烦了?你要是忘记了,我可以提醒你!你的金丝软甲早就不在了!”
“师父这是信不过我啊?”唐楼依旧是笑盈盈的。
“你自己的身体是什么状况你最清楚不过。”陆不降阴沉沉地盯着唐楼,“胸口的旧伤若不护住,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我自有分寸。”
“你有个屁的分寸!我不管你和那老头什么交情,也不管你答应了他什么,你不准去。”
唐楼收起笑,平静道:“师父,我非去不可。”
“为什么?”
“因为,我欠了一个人很大的人情,若是不还,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陆不降叹了口气,看徒弟的神色便知,他是无论如何也拦不住了。
……
蜀中绵州的一处酒楼。
此时离正午还有一段时间,酒楼之中并未坐满,大堂之中只稀稀拉拉坐了几桌人。
唐楼独自坐在靠墙的一桌,给自己斟了杯酒,悠然自得地举杯一饮而尽。
与他毗邻而坐的是两名剑客,再过去一桌坐着的是一名相貌平常的年轻女子和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孩子。
两位剑客酒酣兴起,开始高谈阔论起来。
“陈兄为何如此愁眉不展?有什么兄弟能帮得上的直说便是!”
“哎,别提了,还不是醉虹楼的小翠,让哥哥我日思夜想的,我好不容易攒够了银两,想把人给赎出来,那可恶的老鸨临时抬价,就是不放人。”
“陈兄可曾寻过十二都天?有急难险事,找十二都天啊。他们神通广大,没什么能难倒他们的。”
“十二都天神通广大是没错,只不过他们从来都是神神秘秘的,只有他们出现在有难需要帮助的人面前,从来没有人能找到他们。再说,他们要价也不低啊,我可出不起这钱呐!有这钱,十个小翠都赎回来了!”
“试试看总没错嘛?万一他们就管了呢!”
二人正说着,冷不防“啪”的一声,一锭银子从天而降,两人一抬头,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桃花眼。
“这位兄台,在下碰巧从此地经过,无意听闻兄台有难处,愿略尽绵薄之力。”
“你我萍水相逢,无功不受禄,我怎可平白收你钱财?”
“在下想向兄台打听一件事。”唐楼将那锭银子往前一推,“可否请兄台说说这十二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