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安雅来评价这个第二次见面的男人,那么上次还是一副温文尔雅衣衫得体的,而这次却是彻底变了模样。
安雅确定,即使是上次被陈老赶出门他也没有失却风度,整理衣服,对自己点头,那种骨子里的矜持是长久的生活熏染才有的。而现在,这个男人就好似经历了风霜的枯草一样,一下子就被摧垮了!
“师父,你得帮帮我,你得帮帮我!我真的是没办法了,他们怎么能这样……”男人这些年他看着是光彩,当了领导、坐了办公室,可内里谁知道过得好不好呢,扑在陈老身前,连安雅还在场都顾不上。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陈老扶着他的手臂皱眉追问。
就像安雅猜测的那样,即使陈老心里再恨他的没良心,心里也还是顾念旧情的。这是被他当儿子一样教过的弟子,总是不同的。
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如果陈老真不把他放在心上上次也就不会发火将他赶出去了。真正的不在意不是责备和怒火,而是是端茶客气的冷拒,是流于表面的淡漠和客套!
男人还是和上次差不多的衬衣长裤,但从衣服的褶皱和脸上的黑眼圈可以看出他的彻夜未眠,这样的憔悴也只是仅仅隔了一个星期而已。
“那,我先出去了!”男人明显要和陈老私谈,安雅尽管好奇但还是有眼色的退了出去,给两人留出空间。
闭上门,她站在阶前,有心听听,可最终还是按捺住了心中的好奇。
“唉!这下师父该心软了!”
男人分析事情更多理性,而女人更多的是感性,许老知道他把人赶走发了脾气,只觉得就该如此,而安雅却看到了师父的心生不忍。
如果里面这位还像上次一样端着架子、带着客套,规规矩矩的上门拜访,师父或许也就张不开口先说软话。可这次呢?人家连脸面都不要了,上来就是扑大腿,掉眼泪,在安雅这个外人看来只是虚伪,在陈老可能就触动了心里的不忍,这也算是用对了法子。
屋里的情形也确实如此,陈老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你跟他掰拧着,他比你更犟脾气,而你要是说软话哭诉可怜,他也就软了肚肠,不落忍的很。
“你这孩子,当年怎么就不听劝呢?你的聪明都在学问上,你不去钻研学问,非到体制里钻营,那是你能玩儿的转的?”陈老伸着食指虚点着他,心中痛惜大过埋怨。
“我错了!师父,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就原谅我,再帮我一会吧!我以后一定好好听您的话,在您门下好好学习……”陈世俊慌乱的点头认错,这时候他是真没有一点儿办法了。
“呵!我可不敢当你的师父,你既然知道错了,以后记着,踏踏实实搞研究就行,哪儿还用我这个老头子教?”陈老虽然心生不忍想帮他一把,但也没有消去心里的埋怨,这时候也不肯再认他这个弟子。
“咱们总算是师徒一场,当年的事不提,这次我帮你一把,以后也就不用来我门前,就当是最后的一点情分。说吧,这次到底是什么事儿?”
这话说的决绝,其实一细想就知道他的口不对心,要是厚着脸皮多上门几次说不定就真能把人哄得心软。可惜,陈世俊这时候顾不上细想那么多,已经迫不及待的说出自己的请求。
“什么?那样大的案子你竟然掺和了进去?”陈家豪猛的立起,震得太师椅一颤。
“你、你、你这个……”他颤抖着指着垂下头的男人,一句“逆徒”倒地没有说出口。
“师父,你要救救我啊!我以后一定都听你的,我知道错了!”
“呵!呵呵!我该想到的,你这样傲气的人,居然这么轻易的就来跟我低头认错,如果不是陷入绝境,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陈老悲凉的笑着,眼中却浸出了泪水。他只当这还是当年有些倔强,有些孤高的弟子,这时再看却忽然觉得如此陌生。
“从你进门我就想过你遇到了不小的麻烦,我想着就是舍了这张老脸能帮你一把也就帮一把了!可我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啊!你居然,居然和故宫的事掺和到一起。”他沉沉的叹息一声,只觉得肺里都是刺骨凉意。
“你知道的,那是倒卖国宝的重案,别说我一个小小的研究员,就是你们馆长出头都没用,你回去吧!回去好好交代,说不定还有改过的机会!”
“不行的,师父我没有机会了,他们把屎盆子都扣到我头上,这是要我把事儿都抗下呀!我回去立马就是个死啊!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师父!”
这一个星期对陈世俊来说就是天堂地狱的转变,明明之前还说会保他,从上面使力把这案子就断到这里,舍几个小卒子顶罪就行。
可就在昨天,忽然一下变了口风——上面要严查,自己成了被舍弃的卒子。
他找过人,威胁、求饶,最终都没用。自己的把柄在人家手里攥着,人家的痕迹都抹的干干净净。
上级约谈,警察问案,一夜之间,他成了被人指指点点的问题人员。看着昔日对自己恭恭敬敬的下属背地里指点嘲笑,听着各种议论猜测的罪名泼到他头上,他连单位都没敢再去。
这种爱脸面、心气儿高的人最看重名声,也最受不的指摘。只是一夜,他就像折了精气神儿似得,来到陈家,低下了“高贵”的脑袋。
“你要我怎么救你?啊?你要我怎么救!”陈老大声咆哮,这一刻拨开十年前的记忆薄纱,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眼前这个弟子的真面目。
“你不是年轻人了!你看看你脸上的皱纹,你都是四十的人了,怎么还能犯这种原则性的错误呢?”这一刻陈老终于忍不住落了泪,有些错是不能犯的啊!错了,就没改正的机会。
“有办法,有办法!师父你不是有家传重宝吗?你拿出几件帮我疏通疏通,只要把我撇出来就行,我可以交待上面的人,他们才是大鱼,我最多就是个小虾米呀!师父你帮帮我!”陈世俊如蒙大赦,急切的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
“咣当~”
“师父,你没事吧!”这时候安雅在外面听着不对,也正好推开门闯了进来。
陈老整被陈世俊“无耻”的言论惊住,心中的一股气卸掉这时候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简单的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没事。
“怎么了?胸口闷?”她赶忙上前,给老爷子揉着胸口。坏了!老爷子这是气大发了!
“快别在这儿了,我扶你回去躺躺吧!你这还得请医生来看看,不然还不知道憋出个什么好歹呢!”说着就要扶陈老进里屋。
“不行!师父,你要救救我,我真的没法子了,警察已经找过我,说不定明天就要逮捕,我真的没有时间了,你就把宝贝给我吧!我以后一定记着您的大恩大德,给您养老送终,当灵前孝子……”陈世俊是真的慌了神,只想着包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这时候竟然拉着陈老的腿不放。
陈家豪看着眼前可怜可恨的中年男子,一时间不知该做何想,最终摆手让安雅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