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说过,我国的考古学是二十世纪处才成型的,虽然有着上下五千年的璀璨文明但考古这一学科还是处在稚嫩的摸索期。比如北大的考古专业在十几年前成立,成为了历史系下的一个专业,直到五年后才会独立成系,林安雅这一届是赶不上了。所以在别人看来深奥晦涩的考古专业知识在林安雅看来就单薄了些。后世成体系的考古方法和技术都是逐渐发展各国通用的,而现在安雅手上的这本课本编写的就有些时代感了。
讲台上,老师为了更明了的介绍地质石质的分别,带来了不少石料让大家看,其中一块有润感的青色石团在传看中最惹人眼,好些人小声议论说这是一块玉石,应该很宝贵吧?
传到林安雅手里,一摸二看,总算没有白费陈老让她背的玉石资料,这是一块新疆青白玉石料,质地不算好,有一大半是普通石料,配着老师地质蚀变的讲解,更加清晰易懂起来。
“我当然见过,我家有……,不信可以拿给你看……”
“我看不如××的那块漂亮,你的哪来的?真的假的?”第一学府,有家境贫寒的,自然也有高干子弟、见识较广的。
“……,怎么会?肯定比她的好……”
“那就拿来大家比比,敢不敢?”
“就是,敢不敢?”
“小春,不怕她们,比就比……”
“……”
原本三两个女孩子的斗嘴,在周围人起哄下成了一场斗玉,年轻气盛的、看热闹的悄悄在教室一角定下比试,又在老师清朗的声音中消声淡去。
校园的主题曲自然是学习,这场“袖珍”的斗玉比试只在十几个人之间流传开,林安雅知道后只是摇头一笑。
转眼周末,林安雅特地洗漱换了新衣,带了“礼物”去陈家。“礼物”是她亲手织的一条羊毛围巾,羊毛是百货商场最柔软也最贵的一种,花了她四五天才织好,险些赶不上今天用。作为九零后,父母一辈织毛衣、裁棉衣的手艺很少有学的,更别提她一个孤儿了。能有这一手织围巾的技艺还要感谢那些年韩剧带来的“送围巾”潮流,当时大学阶梯教室里,一半女孩子低头是玩手机,另一半就是在“哼哧、哼哧”的织围巾,而她还曾借此手艺赚取过一小笔生活费呢!
林安雅先到了许家,许老先生夫妇带着安雅一同去陈家。
哪怕许老多次说起陈老家底深厚、年轻时富贵云云,也没有安雅亲眼见的震撼。许老在分到的四合院里占了一栋厢房,四件房屋很是宽敞。而陈老这里却是独占了两进大宅,前后左右四个小院子,房间更是有四十多间,大多数被老式的铜锁牢牢的锁着,只有前院儿收拾了住人。窗楞上镶嵌的铜制薄片呈双鱼状、花枝状,镂空、缠丝的各种技艺在岁月锈痕中展现其当年的精致典雅。
林安雅进了大门,绕过假山屏风,从廊上穿到正堂,路上抬头就会看到屋顶的正脊、檐角以及蹲在脊上的瑞兽。她怀着瞻仰古迹名胜的心态跟在许老身后,陈老这哪是住家里,这简直是住在景点儿了。不说以后这套四合院的价值,就是只收门票也要赚疯了!
林安雅这些不着调的旖念无人知道,几人很快到了正堂,陈老和几个一般年纪的老爷子说闲话拉家常,神态欢喜开朗,爽朗的声音在远处都能听到。
“要说豆腐还要好水点,我十五那年跟我二叔去川省干事,那家老店的麻婆豆腐,嘿!没的说!”他似回味,巴咂着嘴,赞了一声。“细嫩光滑,堪比牛乳,豆味淳朴,配着丝丝辣味儿和老酱,简直绝了!”
“那时二叔多大?也是二十五六的样子吧!”有亲近的接话。
“差不多,他是老来子,只比家豪大个十来岁。”另一人肯定道。
“也不知道这几年怎么样,外头怕是吃不到咱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了……”
这话一起头,众人就是一静。几人都是少小相识,年纪大了难免开口就是叙旧,可是很多敏感的不能提及,就只好谈些“安全”的闲话——说说吃喝、聊聊儿女、讲讲近年。偏偏陈老没儿女,大前年才刚出来,大家只能聊吃喝,一不小心又触了霉头——陈家二叔早年早早被送出国,这会儿两国关系紧张,通信更是早早断绝。
“嗨,你们几个老家伙来的倒早,是跑来蹭好茶了吧!”许老熟悉的打着招呼。
“可不是,就他这儿的茶香,手艺也比我强。你呢?怎么来这么迟?一会儿可要自罚三杯啊!”穿着对襟绣花黑布棉衣的老人打趣道。
“对,少不了罚他!”对面翘脚的老人晃着脚上的方口皮鞋道。
“这就是老陈的关门弟子吧!来,闺女,老头子给你准备了份见面礼。”
刚刚生硬的局面因为许老和林安雅的进入缓和开来,几人相互招呼后,有人看到许老身后的林安雅招近了要给见面礼,其他人也凑过来大方出手。
大家知道老陈的过往和心结,到他这把年纪这就是最后的关门弟子了,所以出手颇为大方,让林安雅收礼物收的手软。蜜蜡手串、巴掌大的黄杨小兔、文玩核桃、指头大小的鸡血石……,都是跟古玩有关,又适合年轻女孩的,甚至可以算得上珍贵了。
“安雅,还不谢谢你几位叔叔!”陈老一一介绍了才让她收礼乖乖叫人。
“谢谢杨叔”“谢谢刘叔”“还有,谢谢莫叔……”
“行了,行了,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麻烦。看看老邵好了没!咱也赶紧开席吧!”最先给见面礼的杨老对几人道,说着就要往后厨去瞧。
“可不是,好久没尝老邵的手艺了,啧啧,还真想的慌!”
许夫人早早就去了后厨帮忙,这时和莫夫人进来支了桌子,几个老爷子也赶紧上手帮忙,摆好桌椅、端上碗碟、盛上热腾腾的菜肴。
最后露面的是下厨的邵老爷子,他身边跟了一个年青人,是邵老爷子的大孙子,端上来一锅冒着热气的羊骨汤,奶白的浓汤上翻滚着红枣和枸杞,看着就有食欲。
“好了!齐活儿了!都没外人,自己找地方坐。”许老说完拉着安雅就坐在了一边。
其他人也纷纷落座,陈老今天是主角自然是上首,两位老妇人凑到一起坐了。邵姓青年从外面匆匆折返落座在祖父身畔,林安雅这才知道隔壁几位老爷子的警卫员还开了一桌,也让她对在座老爷子的能量有了更明确认知。
今天摆的是拜师宴,拜师自然是重头戏。磕头叩首的旧规矩这几年破的干干净净,在座也不是愚旧的老古板,只让林安雅端茶敬了一杯。
陈老接过拜师茶,练练说好,原本各种不乐意收徒的人这时候先湿了眼眶。他没了妻儿,孤零零一个人近十年,现在又有弟子了。这时候老派思想还在,这样继承一家手艺的师徒关系可比父子差不了多少,年节四礼是平常,捧灵穿白都是应该的。看到老友临老有个照顾奉养的徒弟,几位老爷子都很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