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月盈则食(1 / 1)

马车被迫停下,外面窸窣的脚步声更近了,沈安然只好带我逃出马车。我刚跳下车板,便看见温芸正在不远处与三个蒙面人纠缠,还有两个蒙面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我和沈安然,我掏出袖剑正想用刚学的招式与之一搏,却被沈安然转身护在身后。

我想沈安然武功不错,对付两个小毛贼应该不在话下,便放松了警惕。沈安然与二人接招,一招一式惊若翩鸿,宛若游龙,我看得起劲,却不料一双手突然从身后捂住了我的嘴,我叫不出声,鼻尖传来淡淡的香气,我惊恐不已,但四肢却渐渐乏力,那蒙面人顺势捆住了我的手脚,将我拖上一辆驶来的马车。

我想喊沈安然的名字,但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眼睁睁看他的背影越来越远,模糊不清,直到我的理智耗尽,陷入了沉眠。

我深知萧平设了鸿门宴,却又没胆子只身前往,结果把沈安然也搭了进来,实在失策。可如今,我已落入萧平的手中,听他处置。

我想接下来的发展是,萧平会把我关进城外一个密不透风的土窑里,然后戴着那张银色诡异的面具审问我,让我屈打成招,完成他倾覆天下的某一环阴谋。

我已经做好了打算,如果我真的无法从他手上脱逃,那我就咬舌自尽。

可我万万没想到,我是在一座山间小楼中醒来的,月光如瀑自雕花窗棂倾泻在室内的纹席上,房中烛火星星,七尺长的高昌孔雀屏风后传来阵阵悦耳的琴音,我听不来是何曲目,只觉琴声似清泉涌动,绵绵不绝于耳,令人心旷神怡,我从席上坐起,一睁眼便看到楼外满庭的菊花,它们并非百花争艳似的花团锦簇着,而是留有余地,菊与菊间分庭抗礼相得映彰,蕊寒香冷别有一种君子风度,忽而秋风飒飒,金蕊流霞,惊起丛中一片鹧鸪声。

眼前安逸自在的山间风光却让我陷入迷茫。

原来萧平这家伙真是来邀我赏菊的?

那之前暗杀绑架的戏码算什么?萧平究竟算什么鬼才?

“醒了?”

我闻声回头,只见萧平一脸平静地从外面走进来,手中不知端着什么,忽然在我面前停下,奇怪道:“王爷为何咬着自己的舌头?”

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舌头缩了回去,尴尬地笑了笑:“在席上躺了太久,嘴抽筋了。”

琴声忽而戛然而止,月下的山林分外寂静,便是连风声也能听得一清二楚。萧平在我身旁坐下,打开手中的食盒,拿出一块递给我:“尝尝这月团。”

我道了声谢,捻过一块放入嘴中,只觉月团外面裹着的面酥细腻香脆,包在里面的果膏又香又甜,反复咀嚼更是回味无穷,可以媲美御膳房的月团了。

“这团子味道真不错,哪家做的?”

萧平淡然:“臣自己做的。”

我一听,差点噎住,萧平竟然做月团给我吃?

我愣了愣神,道:“多谢。”

“王爷客气。”

琴声再起,这次换了一首更加幽怨的曲子,仿佛屏风后的人有千万委屈在心头,无人倾诉,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我边听边吃月团,不知何时听着了迷,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此时竟然十分安逸地与萧平一起听琴赏月,简直匪夷所思,他刚刚还派人刺杀我们呢,而现在的画面着实和谐到有些诡异。

萧平见我吃完手上的月团,便又向我递来一个,我无法拒绝美食的诱惑,于是笑着又接下一块啃。

那人一曲弹罢,我已吃下四块月团,心中的疑惑更深了:难道萧平真是来请我做客的吗?

第五块月团下肚,我实在忍不住了,问道:“沈御史呢,你把他安置在哪了?”

萧平摇头,冰冷的面具上映着月光:“臣只邀请了王爷,其他闲人皆已送回永宁城中。”

我皱眉:“你不怕他来找我?”

萧平笑了,反问道:“王爷以为这里是何处?”

我挑眉,四周环顾了一番,这小楼布置雅致但不奢华,家具的材料也很普通,不像是什么王侯贵族的住所,约莫是萧平自己建的唯一特别的就是墙上挂着的那四副春夏秋冬图,春图取江南风光,水墨画桥,河岸垂柳燕双飞,夏图绘西湖美景,红莲似火,鱼戏莲叶满池红,秋图写意山景,玉杵余丹,层林尽染山寺静,冬图绘江上初雪,疏影横斜,红梅傲雪暗香来。

我好好欣赏了这几幅画,却不见其上印章落字,不知出自谁人之手。但不管怎么看,这里都不是王侯贵族的住所,想必是萧平自己建的:“不就是你在山间盖的一座楼吗?”

萧平摇了摇头:“王爷可曾听说鹤仙楼?”

我喝了口菊花茶,思索一番,拍案惊起:“那不是画仙张悬的住所吗?难不成——”

萧平笑而不语,起身将一旁的孔雀屏风一点点撤去,琴声更加鲜明,悠扬顿挫,画屏后一男子正拨弄着古琴,他满头的青丝泄地,一身素衣,月光下高雅不可方物。

萧平缓缓跪下,抬手轻轻捧起那人的脸,背对着我道:“你可知他是何人?”

我定睛看去,他风姿绝世肤若霜雪,冰清壁润宛若仙人入凡尘,我几乎要惊声尖叫:“张悬本尊!”

太刺激了!那个旬日作画、傲才高洁的画仙竟然就活生生坐在面前!?

如果可以我想马上跪在他面前,求他帮我画一张沈安然,可惜沈安然不在这里,那、那求他画一张秋月图也是极好的啊!

可张悬的画千金难买,我也穷到了骨子里,思及此,我的腿直了直,最终没能跪下去。

我震惊不已:“大师怎会在你这儿?”

萧平不答,琴音忽然一滞,张悬淡淡道:“你错了。该问萧郎为何在张某处。”

我想想更是惊奇,便顺着他的意思问:“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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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悬笑了:“因为张某想吃萧郎的月团了。”

他不笑则已,笑起来更是惊心动魄,如玉山之将崩,神仙都为之倾倒。我一个恍惚,忽然想起了前些时日朝参时,贺兰段指正郑玄甫重金买张氏画的旧事,我当时半信半疑,如今有机会与张悬本人一见,自然是要问清楚,看看贺兰段这狡诈过人的猫妖是否有欺君之过,若是能抓住他的把柄,他就不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

听我问到朝堂之事,张悬忽然收敛了笑容,起身将凤头琴缓缓收入琴袋中,冷声道:“求画人太多,张某记不清了,更不知你口中的郑大人和贺兰大人是何人。”

察觉到他的不悦,我赶忙住嘴,想换别的话题,张悬却一点也不配合,似乎有些嫌恶像我这样的官场之辈,冷不丁一句“张某的秋菊图还未完工,失陪了”便将我打发,走掉了。

我又坐回去,心中怅然若失,端起茶水,盯着茶面上浮着的几朵干菊,心道张悬还真如传说中是个不染尘俗、不近人情的仙人啊。

萧平走到我面前,指着楼外庭院内的一张石桌道:“王爷可否陪臣到院里坐坐?”

此时月上中天,格外皎洁,无需油灯便能将山林照个透亮,正是赏月的好时候。

我虽不甚信任萧平,但既来之则安之,先看看萧平葫芦里究竟买的是什么药。

我于是随他漫步到庭中,在石桌边坐下,赏月喝茶。

不知这样耗了多久,萧平才迟迟开口道:“王爷,你说明年十五,月亮还会这么圆吗?”

我低头品了口茶:“秋月年年望相似,只怕是无论这世道如何变幻,明年月都如今夜一般。”

萧平不可置否,长叹一声:“可惜这明年月如何团圆皎洁,也不是今夜的月了。”

我微微皱眉,听不出这老狐狸在打什么哑谜,索性直白道:“天之道,日中则昃,月盈则食。萧相何苦悲春伤秋,即便是月亮夜夜都更替,世人也不会发觉,于世人而言,只要它是月亮,就是仰慕和歌颂的对象。”

萧平轻轻放下茶盏,微笑道:“王爷悟性了得。可知这朝堂就是夜空,皇帝就是夜空中的月亮?”

他突然直奔主题,让我委实一愣:“此话怎讲?”

萧平望着苍凉的月色,感慨道:“回首过往,中原战乱千百年,分分合合,朝代更迭,经历了多少帝王世家,但无论谁坐上皇位,只要名义正当,他都是百姓口中的皇帝,统千军万马,受万民敬仰,拥大好河山,王爷说,可是这个道理?”

我本想反驳,但细细思索,觉得他说的并不无道理,但还是心有不甘:“可若是帝王令民众不满,百姓亦会起兵反抗,颠覆他的权位。这月亮不是谁都可以当。”

萧平挑眉,云淡风轻道:“正因为如此,旧的月亮总会被新的月亮替代,花无百日红,帝无万万岁,朝代更迭恰如四季轮回,是人间的道法。”

我自知比口舌,我肯定说不过他,继续耗下去只是浪费这个时机,不如劝他开门见山:“萧相究竟想说什么?”

一阵山风经过,浓云遮蔽挡住了月的光华,院内突然一暗,只有楼中微弱的烛火在黯然摇曳,萧平的声音在风中质地有声:“乱世将至,王爷愿意成为大周新的月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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