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樱花蹁跹广度里
先前便与子蛮王兄约定要去驯马场,因着和亲之事便一推再推,一直也没去成。虽然,楚国太子人是走了,但和亲之事无疑是悬在脑门上的一把利刃。
我已经预知到,他日不是嫁给熊旅,便是夏御叔。有了这种深切的体会,我更是心灰意冷……
现在只想暂时忘却这些,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守着这眼前仅剩的一点儿愉乐,得过且过罢了。
关于学骑马的事儿,早几年前子蛮王兄便应允了我,说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教我骑马,可这一等,就过了这么些年。
我们就约在宫外,像是这种场合,木槿一般不爱去,就让她留在宫中。
带着晚樱、凌霄刚出宫门,便见子蛮王兄早已牵马立在一边。
身旁紧跟着一行人,最显眼的莫过于那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一脸傻乐地低着头,他倒是机灵,上来便憨厚地行了一礼。
“奴才小豆子,见过公主。”
“你就是小豆子?”
“回公主,奴才正是小豆子。”
“王兄,就小豆子这体格,怎么也算的上大豆子吧?”
“可不是,一顿饭,拳头大的馒头能吃二三十个,一个人得占三个人的床板。”
豆子在一旁听得高兴,全然没有因为大家笑话他,而有一丝恼怒或是不开心。他是子蛮王兄宫外的跟班,我却是第一次见。呆呆傻傻的,却是力大无穷。听王兄说,他一人扛起七八个汉子来,就跟戏耍一般轻松。
“豆子,你怎么不看着我?”
“公子说,正人君子不得盯着漂亮的姑娘看。”
我再一次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家公子果真这么教你的?”
豆子低声说道,“是,公子是这么说的。”
“还不是因为大街上,你老盯着人家漂亮的姑娘傻笑。”
“好看。”
“废话,本公子不知道好看啊。”
子蛮王兄的一句话,连凌霄都忍不住笑了,这主仆二人实在是太逗了。
“王兄,平日里,这豆子也这么跟你说话?”
“他呀,就这样,傻傻的,没有坏心眼儿。不知道溜须拍马那一套,就一根筋儿。但是够忠心,什么事儿交给他,我都很放心。”
“这就很好了。”
“可不是,绝对我心腹。”
一行人,一路说笑,不知不觉便到了。
这训马场在新郑城外,平日里无人,风景如画,古树林立,树高三丈,形成拱门,林间安静,几声鸟鸣,更显清静悠远。
把晚樱交给凌霄后,我便同子蛮王兄一起去挑选马匹,其他人则在此处候着。
晚樱一边选马,一边讨好地跟在凌霄身后说道,“师傅,您看这匹马怎么样?”
“我不是你师傅。”
“公主都让您教我骑马了,您就是我的师傅。”
凌霄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师傅,我看这匹马挺好看的,您觉得的呢?”她摸了摸马鬃,那马享受地眯起了眼睛,晚樱开心道,“师傅师傅,您看,它好像很喜欢的我样子。”凌霄不曾回头,她便自言自语,“您不喜欢啊?那这匹呢?”
见凌霄不搭理她,晚樱在后面叉腰翻脸,“凌霄,反正,公主让你今日教我骑马,若是我没学会,就说明你办事不力,以后公主就不用你了。”
凌霄依旧不为所动,她便又轻声细语地劝道,“师傅,您想啊,公主出去的时候,得我陪着吧,我要是不会骑马,您说怎么办?难不成公主在前面骑马,我在后面坐马车,这不像话,您说对吧?!”
晚樱紧跟着凌霄亦步亦趋,话还未完,便又落在后面,气得她在那儿直跺脚,“你说话,说话啊……”
子蛮王兄笑道,“被晚樱盯上,这凌霄够喝一壶的。”
“他这性子,正好让晚樱给治治。”
“也是,还是你有主意。”
“一物降一物。”说完便和子蛮王兄心照不宣地笑了。
王兄给我挑了一匹健壮的矮马,一边牵着一边往外走,与他们不是一路。
晚樱跟着凌霄出去,早早地练上了,他恨不能弹指之间就把晚樱给教会了,甩开这个烦人精,果然还是太小看晚樱无孔不入的渗透。
王兄扶我上马,一边关照我先慢行。坐在马上穿过树林,又是另外一番景象,绿草茵茵,远处繁花点点,一条小溪从中间而过,这确实是个养马的好地方。
“这里真是个极好的去处,我一到这儿,就觉得全身舒畅。”
“我猜七妹你肯定喜欢,所以就选在此处,以前每回来,总想着能带上七妹同行。”
“我心里真是羡慕王兄,若我是男儿,何至于常年拘于宫中。”
“君父已然应允你可以出宫,往后有的是时间过来。”
“也就这几年,只怕是嫁人后,又进入另外一个宫。”
“怎会,七妹不必多虑。朝堂之上,我们早把楚国太子给否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女人出嫁后,大门大户规矩也不少,总由不得自己。”
“也是,我们郑国,民风开化,没这么些约束,其它地方就……”
“算了,不说这些了。你最近怎么样?”
“比你好不到哪儿去,我母妃日日帮我张罗着,最近又挑中了一个,非要君父允了。君父又来问我的意思,被我给拒了。”
“君父他怎么说?”
“君父这次倒没急着同意,让我再考虑考虑,我有什么好考虑的。”
“是哪家的姑娘?”
“御史大人的长女。”
“王兄,你究竟怎么想的?不会是真有了心上之人,要不你跟我说说,看我能否帮得上你的忙。”
“你最近够烦乱的,我就不再给你添堵。”
“你这又是何苦,即便是娶了御史大人的长女,也可纳心爱之人为妾。”
“妾?莫说她不愿意,我心中也不忍心娶她为妾。”
这么看来,子蛮王兄心里是真的有人了,那人的身份怕是与巫先生一般,与我们的身份和地位确是有云泥之别。
“真心相对,又何必在乎这些个名分,能一生相伴便是很好了。”
“既是真心喜欢,必然是希望她一切都好。”
“有你这份心,她也该知足了。”
“若是七妹能与心爱之人在一起,会不在乎这名分?”
“我若有心爱之人,你觉得能天随人愿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自是没有我的难处,只不过,就是跨不了心里的一道坎儿。又何需问我这些话,天知道哪一日,君父会告诉我,我必须嫁去哪儿?”
“七妺知我,又何故说这让人心伤的话。”他愣了一下转而问道,“莫不是七妹有了心上之人?”
“哪里会有,不过是说到此,有感而发罢了,王兄莫往心里去。”
“我自是明白你,这些日子也难为你了。”
“王兄,从小到大,我不止一次想过,若我是位公子便好了。”
“为兄都知道,君父曾说过,可怜七妹是女儿身,若是男儿,怕是这些公子也未及七妹一半聪慧。”
“那是君父一时的戏言罢了。”
“七妹,这你可不必过谦,连三王兄都说了,郑宫里的女子也就七妹够得上‘聪慧’二字。”
“我不过是年年闷在宫中,多读了些闲书罢了,谈不上聪慧。你也无需在这里恭维我,我心烦着呢。”
子蛮王兄长叹了一口气,“七妹原是多么爱笑,只是最近一下子谈及婚嫁,难免不能适应,过了这段时日便好了。若是你不愿意,可与君父说,再晚些年岁,凭七妹美貌还怕没人要?”
“早一年晚一年也都要嫁,只是我们郑国,夹在晋楚之间,危如累卵,我最终的归宿,也只能是嫁到哪里更好些罢了。”
说着便泪眼婆娑,嫁去楚国就与晋国为敌,嫁与晋国,只怕是君父要永远受制于晋,若是嫁到陈国,也只不过是小国之间的相互扶持,作用不大……
原本这些本不该我来操心,现在倒好,反而成了我的事儿。子蛮王兄想的是娶心爱之人为妻,不愿她为妾,而我连“心爱”两个字都不敢提及。不说也罢,每每思及此,内心便烦乱不安。
“七妹莫要伤心,都是为兄不好,我错了,你别哭,我错了,说这些个废话。今日我们不说这些,总之,人生,一切皆是身不由已。不对,还是有希望的,七妹,你别听我胡说。”
我艰难地扯出一丝笑容,两人这才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其它的事情。
可刚才那些事儿,在我心中还是翻江倒海般的未曾停止过。
我看着他抬头望天的侧颜,不禁问道,“王兄,我若是你,怕是非做些努力不可,哪怕是求也要去求君父的,但求来日无怨无悔。”
“为兄何尝不想如此,只是结局都是一样的。”
“这又是为何?”
“当初大王兄想娶士大夫的庶女江氏为妻,君父都不曾同意。”
“还有此事儿?我怎的都未曾听闻过。”
“你还小,当然不知道,闹得可凶,不过也不了了之。”
“那后来呢?”
“后来只得娶了现在的赵氏,那江氏为妾。”
“江氏?”印象里确实没有这么一个人。
“婚后第二年便故去了,走的时候,肚子还怀着个孩子。”
我吃惊道,“怎会这样?”
“因着大王兄宠爱江氏,所以赵氏醋妒……七妹,哎……”子蛮王兄再一次长长地叹了一声,“不管如何竭尽全力,殊途同归罢了,我总不忍心,让她步那江氏的后尘。”
子蛮王兄欲言又止,其中的龌龊可想而知。
一时之间,只觉得万念俱灰……
何止我,王兄们娶妻也不是自己能做的了主的。不过好在,他们还能守着心爱之人,可能不能守的住,也尤示可知。而我呢?怕是这辈子也碰不上,那个可以让我为之竭尽全力的人,到底还是嫁稀随稀,嫁叟随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