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樱花蹁跹广度里
夜色越来越迷茫,窗外的景致看着愈发的不真实,仿佛一切都是虚无飘渺的幻像。四周一片静谧,几片花瓣翩然落下,寂静无声,远处传来飞鸟的鸣叫声,反倒是令人惊心,如此一来,更是被扰得毫无睡意。
有时一坐便是一整夜,木槿和晚樱也只得陪在一旁叹气。
“公主,三更了。”
我深长地叹息了一声。
这几日,隐隐觉得将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宫中一切如昨,可这平静下面又掩藏着什么,让我有种风雨欲来的沉闷。
一早,天还未亮,我便起了床。
“公主,再睡一会儿吧。”
“不睡了,你俩再去睡会儿吧。”
“奴婢不困。公主,小紫藤找的工匠,说是今日要来。”
“也好,到时你让小紫藤盯着便是。”
“诺。”
刘美人听说是真的病了,好些天没见她出来兴风作浪,更让我吃惊的是,她不出来搅和,大家反倒是都不习惯了。
白日里我去找过她一次,跟拔了毛的山鸡似的,没了以往的神气。我去的时候,只有一个婢女坐在门外的台阶上,见我们来,这才起身行礼。
“奴婢见过公主。”
“怎么样了?”
“回公主的话,美人她不愿喝药,也不说话,不让开门窗,这都好些天了,都未曾好好进食,奴婢担心……”
“行了,你去熬些稀粥过来。”
“诺。”
推开房门,一股闷浊的药味扑面而来,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屋内一片昏暗,良久才适应过来,只见刘美人蜷缩在床塌的一角,半靠在方枕上,眼神迷茫,陷在阴影当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动静,这才问了一声,“谁?”
“是我。”
见我进来,这才吩咐人把窗户打开。
猛的一道光进来,她下意识地挡住了眼睛。
“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病了,过来看看。”
“满屋子的药味儿,有什么可看的?”
“还是这臭脾气,看来,是没病糊涂了。”
她冷笑了一声,“你不用激我,我现在同死人,又有何区别。”
“你倒是真有能耐,不过数日,便把自己归为死人了。”
“我若活着,不过也是行尸走肉罢了。”她有气无力地说着,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我示意晚樱她们退下去。
“这伤春悲秋、多愁善感的,可不似你。”
“人人都当我痴傻,每日在这宫中闹的人仰马翻,可她们谁又真的了解我。”
“你这又是何苦呢?”
“你哪里会知道我的苦。”
“是,我是不知道你为何这般折磨自己。”我见她不说话,便径自说道,“那日你说的什么,我也没听明白,不过我想你这病想来是与此有关了。我不知你口中说的人是谁,也不知道谁要来。”听到此,她像是突然还魂似地把眼珠子转向我,我接着道,“不过,换作我是你,不管是谁,我都不会像你这般,熬煎自己。”
“你真心爱过一个人吗?”
这回换我苦笑了一声,“我这日日关在宫中,我能去爱谁?”
“你也有你的身不由己。”
“你能明白就好。”
“总有一天,你会碰上那个人,你就什么都知道了。你的世界,你的眼中能看到的,全是他。不管他爱不爱你,你都会不顾一切地待他,哪怕他爱着别人,你也不在乎,就这么卑微地爱着。忘了自己,也忘了所有人……”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含糊不清地低声说着,恰好只能传入我的耳中。
她这话,倒是表明,入宫前,她确实有过深爱之人。但,无论如何,这是她的命,也将是我的命。
“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我还是那句话,不管是谁,我总也不能折磨自己。同为女人,你的无奈,未尝就不是我的无可奈何,我尊为公主,将来也一样不由自主。”
这回,她倒是听进去了,努力坐直了身子。
“若是你爱的人,他不爱你,公主,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忘了他。”
“就这样?”
“不然呢?”
她笑了,笑得泪流满面,“你说的,没错。可又如何能忘?”
我长叹了一口气,“我也就是这么一说,要真换作是我,我未必比你强到哪儿去,等到了那一日再说。”
“你倒是诚实。”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好似这一年的龃龉,瞬间烟消云散。
许久之后,她才动了动的嘴角,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明白,这都是我的命。”
“命也罢,但总是要尽人事,然后才能听天命。”我似是在对她说,好像又在告诉自己。
“公主……”她欲言又止。
“你自己慢慢想开吧,别人总也帮不了你什么。”
从刘美人处出来,晚樱不解,觉得我不必去开解她。若她哪天想通了,又要出来与我作对。
未曾想,今日与刘美人的一番话,倒是一语成谶。
晚樱得到消息,楚国太子来了,托媒纳采,愿意与郑国结百年之好。但是,楚国太子早已有正妻樊姬,所以答应君父,只要本公主愿意嫁过去,是为平妻,位份仅次于正妻,甚至愿拿三座城池作为聘礼。
三座城池?此事,震惊朝野。
整个郑国都沸腾了,能与楚国联姻,这是何等的荣耀。加上楚国愿拿三座城池来迎取公主,这是多么大的诚意。
甚至有人认为,本公主只要嫁过去,用不了三年五载,正妻之位便非我莫属。想来,他们已经认定,本公主就是一个妖媚惑主的女子了。
此消息在宫中不胫而走,明珠台更是从早到现在都没消停下来,众人皆是纷纷跑来祝贺,全被晚樱挡在外面。
本公主称病不见,她们反倒是认为我攀上高枝儿,现在就开始不理人了。殊不知,此刻的我不亚于跌入冰窖,陷入更深的恐慌当中。
我是真的害怕了。
未曾想过,楚国太子真的会来,并且是用这种方式……
君父虽宠我,可我知道三座城池,和楚国百年之好的承诺又是什么?晋楚争霸,而君父不过是微国之君,介于晋楚之间,受制于晋,这是多么屈辱的事情,若是本公主真能嫁到楚国,能给郑国带来多大的好处,暂且不说。只说脱离晋国,便是君父多年的夙愿。
我不敢去问,也不想去乞求君父,我怕在这些利益面前,我是那个可以随便舍弃的。
“公主,敏姑姑回宫了。”晚樱急急忙忙赶来通报。
“姑姑人呢?”
“先是去拜见姚妃娘娘,又去王后处回话。”
“那我们快去母妃那里等着。”
“公主,姑姑这一会儿就要过来了。”
刚跑到门口,便看到敏姑姑,一晃已是半年不见,我冲过去便紧紧地抱住她。
“公主。”
“姑姑,少儿好想你。”
“姑姑也是,半年未见,觉得咱们公主又长高了。”
“嗯,好似又长了。”
好久,姑姑才轻轻推开我,“怎么哭了?”
“没有,我是高兴。”
“别哭了,您一哭,姑姑心里也跟着难受。”
“少儿不哭。”两双手紧紧地握着,不曾松开。
“敏姑姑。”木槿和晚樱欠了欠身,行了一礼。
“你俩看着也长大了。”
木槿赶紧在一旁说道,“姑姑,请进里面说话。”
“是是,公主,快进去坐着,慢慢说。”
晚樱一边上了茶,便和木槿一起退到一旁。
“姑姑,我怎么看你有些许憔悴了?”
“姑姑年纪大了,倒是公主怎么也清瘦了些。”
“我哪里会瘦了,辛苦姑姑帮我去打理公主府。”
“不辛苦,不辛苦,姑姑心里高兴。”
“少儿及笄礼,姑姑怎么没能回来,那些活交给下人便是,说是姑姑自己为了几棵树不回,少儿不信。”
“总瞒不过你,那几日突然受了风寒,几日下不了床,回来又怕传染给公主,这不一直拖到现在。”
“姑姑现在可好些了?”
“已是大好,到是公主,细看怎么眼睛里还有些血丝,可是这几日没曾睡好。”
“没有,睡挺好的。”
敏姑姑转而问道,“你俩可有好好照顾公主。”
“姑姑放心,一切都按姑姑的吩咐的安排,这几日……”
“怎么了?”
“咱们先别说个,姑姑,你赶紧跟我们说说公主府的事情。”
姑姑扭不过我,便闲聊了一会儿。
母妃想让木槿和晚樱好好历练一番,便让敏姑姑回去她那里侍候,我也不好强留,母妃自有她的道理。
临走前姑姑吩咐道,“去找女侍医过来帮公主看看。”
“姑姑,不用,昨夜月色朦胧,我看着很美,便让她俩陪我出去走走,睡晚了。”
“这可不行。”
“姑姑,我只是偶尔为之。”
敏姑姑笑道,“听姚妃娘娘说,公主这半年内,连着闯了两次大祸,小错更是隔三岔五,可有这事儿?”
“没有那么多。”
“王后让奴婢好好约束约束公主,这不早晚都要出嫁,可不能再如此由着自己的性子了。”
“少儿哪有,不过是母后挑剔罢了。”
“姑姑还不了解您。”
“宫中甚是无聊,整日里尽是这些事情,长年累月,一成不变。”我忍不住撒娇道。
敏姑姑从怀里取出手巾,打开后问道,“快看姑姑给你带了些什么。”
“这黑乎乎的是什么东西?”
“蔷薇花的种子。”
蔷薇花,我脑子里想到的却是送月楼露台边的那个人,看着这些种子,有过瞬间的失神,“可以自己种吗?”
“院子里开一处空地,便可以了。”
“太好了。”这几日正愁着时间不好打发,又有事情做了。
敏姑姑比母妃还关心我的生活,谨小慎微,无非是不要得罪母后,不要闯祸,三餐饮食规律,定时定量。虽比不得公子,但几点睡几点起都有固定的时辰,以免扰了身子,做下毛病。
平日里叨叨的,便是公主不可如此,不可那样。在身边的时候,嫌烦,不在的时候,又想念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