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6日,下午,日本,北海道,一家酒店的房间里,
“所以,你在互联网上写的东西怎么样了。”
漆原律将眼前的一张张扑克牌重叠交错成了一个金字塔,他神情散漫地继续一手用指尖的扑克牌扩大着这座金字塔的规模,随口向菲亚问道。
菲亚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玩着自己的笔记本,她思考了一下后说道:“一般般吧.....没什么反响,有读者反映说我的文字太死板严肃,缺少活跃的气息,所以没有什么人气。”
“死板严肃是吗.....”漆原律用手掠过自己的嘴唇,勾了勾嘴角喃道:“嗯.....我觉得我是不是该告诉他们什么才叫做活跃的气息。”
“可别了,你所谓的活跃的气息可没人能承担得起,少来别人的尸体涂鸦挂在教堂里这种事情。”欧罗提着一杯咖啡从房间外走了进来,随手关闭了房门。
“我不希望失去有限的读者,所以请你能不能稍微安分一点。”菲亚瞥了一眼漆原律。
“这不是在为你的写作之路清除障碍吗?”漆原律微笑着问道,似乎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如果你把所有不喜欢我作品的人都杀了叫做清除障碍,那实在很好笑了.....”菲亚捂着嘴,轻轻地打了个呵欠。
看她这样子,漆原律就知道她昨晚又熬夜写稿子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于写作总是那么执着。
“真无聊......”漆原律瘫倒在了沙发背上。
他面前的扑克牌金字塔无风自动地溃散开来,凌乱地落在了地上,其中一张十分诡异地落到了他的掌心之中。
“小菲亚你什么时候肯让我看看你写的东西?”欧罗把咖啡杯放在了桌上,望着洒落一地的扑克牌随口对菲亚问道。
“如果骨龙遗迹这件事过去后你还活着的话。”菲亚不假思索地说道。
“那我突然就有动力了。”欧罗憨厚地笑了笑。
“对了,我怎么还没看见罪徒,”漆原律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从沙发上直起身来,挑了挑眉地问道,“别告诉我他还没回来。”
“回来了,从早上开始就泡在咖啡厅里,一步都没出来,”欧罗喝了一口咖啡,随即脸色痛苦地呕了出来,“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喝的,跟茶药差不多,真亏那家伙能喝上一天。”
“他的话,更多的是在搭讪女人,喝咖啡只是个借口,有的时候店主看不下去就把他赶出来了。”菲亚面无表情地说道。
但细看可以看出她脸上的一丝丝鄙夷。
欧罗走到了洗手间,把咖啡倒在了洗手池里,样子看上去就像刚吃了一坨排泄物一样狼狈。
“不加糖的咖啡没有喝的意义。”菲亚敲打着键盘说道。
“下次试试,不,还是算了,我这辈子都不想碰这东西了。”欧罗咳嗽了两下,满脸写着晦气地说道。
“下次你可以让罪徒做咖啡给你喝,他的咖啡冲的还行。”菲亚说道。
“我怎么不知道他还会冲咖啡,那家伙整天除了泡妞以外就没见到会做其他事情。”欧罗坐到了沙发上,两手在沙发背上摊开,满脸都写着不屑。
“我很讨厌泡妞这个词,下次请不要在我面前用。”菲亚说道。
“行行行,小菲亚的精神洁癖还是一如往常,话说团长呢?”欧罗转头看向了漆原律刚才坐着的地方,漆原律的身影连着地上散落着的扑克牌一同消失在了原地。
“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呢.....”菲亚合上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该去找罪徒了,刚才得到最新情报,骨龙遗迹要提前现世了,时间大概在两天之后。”
“两天之后,你在开玩笑?”欧罗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
不过他也没有质疑菲亚所言是否属实,因为他清楚菲亚是个根本就懒得撒谎的人,说话可谓是直白到了一个份上。
“这是实话,”菲亚望了一眼欧罗,“好像你是队里最后一个知道的。”
“团长随口告诉我一下都不肯?”欧罗给自己倒了杯冷水,叹了口气说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们都当过家家一样。”
“在他眼里就是跟过家家一样,他还让我瞒着你,说想看看你的反应。”菲亚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是没有亲眼见过那台机械巨人,不知道有多夸张,至少有那矮子在我们就没那么容易到手。”欧罗回想着当时绯红控制着的那头贤者,倒吸了一口凉气地说道。
“矮子......绯红师傅吗,”菲亚捏着下巴思考了两秒,继续敲起了自己的键盘,“其实我觉得这样的矮个子还挺可爱的。”
“等你看过他开着那台机器人到处屠戮的时候你就不觉得他可爱了。”欧罗呵笑了一声。
“无所谓,反正他们都差不多是死人了。”菲亚说道。
“大家中午好啊。”一名身穿着牛仔夹克,配着白色t恤和牛仔裤,戴着褐色牛仔帽的英俊男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欧罗鄙夷地望向了他,“我很好奇没有钥匙你是怎么进来的,你不会直接把门把手给拧坏了吧?”
“哎哟我们都老相识的,这有什么好问的,我肯定是不小心就把门把手给拧坏了,不过问题不大,大不了就赔钱,菲亚妹妹的钱多的是。”罪徒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笑了笑说道。
他留着一头金色长发,留着些许胡渣,整个人气质看起来非常玩世不恭,只是外表就给人一种情场高手的感觉,没有女人能够抵御他那双无辜又深情的淡蓝色眼睛。
“什么叫做我的钱多的是,如果酒店工作人员来追究责任,我会在第一时间和你撇清关系,费用你自行承担。”菲亚冷冷地说道。
很明显她就对罪徒不怎么感冒,罪徒虽然对菲亚很感兴趣,但漆原律很明确地警告过他,不准动菲亚,而且漆原律用的措辞是‘连一根手指都不准动’。
罪徒每每想起漆原律说那句话时的神情就忍不住汗毛竖起,以致于他就连看见菲亚的时候都会产生心理阴影,所以放浪成性的罪徒在队伍里待着的时间基本都被迫与菲亚保持着距离。
罪徒自认为这个世界上论实力能够和他比拼的也就只有漆原律,还有几个已经死去或者已经半死不死的人,因而以他不羁的性格才能心甘情愿地待在漆原律的队伍,为漆原律做事。
他喜欢的事物只有两种,强者,以及女人,当然,必须是有几分姿色的女人,他就是这么现实的人。
一般来说他和一个女人过夜后新鲜感就溃散得无影无踪,当他感觉没有任何东西支撑着他去维持一段感情的时候,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开责任心和道德观念放弃眼前的女人,去寻觅下一段感情。
因此他每一段感情绝对不会超过半个月,对于这样可以说几乎把女人的本质摸透了个遍的罪徒来说,他对于漆原律这个人最好奇的一点就是。
漆原律似乎还是个处男。
是的,漆原律有可能还是一个处男,这是菲亚随口对罪徒说的。
至少在罪徒认识漆原律的半年时间里,漆原律几乎没有接触超过个位数的异性。
在这一点上,菲亚和漆原律基本是完全一致,两个人都可以说是彻头彻尾的性冷淡。
这是罪徒最无法理解的一点,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震慑他的人,还是一个处男,这就让罪徒有了可以嘲笑漆原律的地方。
不过每次谈及这种话题,基本都会被菲亚那冷得跟刀似的眼神强行结束,故而罪徒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可以让漆原律丢会脸的机会。
漆原律也似乎从来不给罪徒一个独处的机会让他们两深入地交谈一些有趣的方面。
从罪徒成为灰鸦的一员开始,漆原律就从未完全地信任他过,即使是现在,他和漆原律之前也像是隔着一面墙。
这也是因为罪徒的能力比较特殊,故而漆原律绝对不会和他独处。
罪徒之所以被成为罪徒,第一个原因是他根本就没有名字。
第二个原因是他出生在某个异世界的最严密的监狱里,是某个女犯人的儿子,他的母亲在他出生时就已然难产而死。
故而他在出生之后就未尝母爱是什么滋味,让他成长的就只有监狱长的皮带,守卫烤红了的铁叉子。
只要犯错就会被禁闭,更严重一点就会挨揍,被往死里折磨,监狱里的成年人对他根本没有一丝仁慈。
罪徒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麻烦的,棘手的,肮脏的存在。
他的母亲是个妓女,故而他在监狱里受到了不少男人的歧视,会正眼看他的人只有在女性监狱那边的他母亲的一个友人。
那个人叫做玛莎,在监狱里的暗无天日的生活里,只有玛莎能带给罪徒一丝温暖。
人总得有期望的事物,并且将自己的内心寄托在期望的事物上,寻找一个精神寄托,否则就很难活下去。
就像也许某个平平常常的女人,她除了一天到晚上班以外唯一的期待就是看看自己喜欢的偶像有没有出新的专辑,除此以外她便没有其他的欲望。
然而事实上她不是喜欢她那个偶像,而是她毫无期待亦毫无希望的生活被那个偶像拯救了。
在如同死鱼般的生活里唯一能支撑着自己的也就只有期望着的事物,追逐着这样的事物的步伐在大多数时候能让人拥有生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在监狱里那段生不如人的生活,只有玛莎能给罪徒带来一丝安慰,他每个月能够期望的就只有和玛莎见面的短短一小时。
他们之所以能够见面,还是玛莎向监狱长请求的。
因为罪徒的母亲死于难产。玛莎便想要每个月花一点时间来教导好这个孩子。
免得他慢慢地监狱里那帮犯人同化变得一样堕落,在出生的时候就被注定好结局,就如笼中之鸟。
而他在没有见到笼外的景象,没能意识到自己可以是一只鸟的时候,已经被笼里的污泥蒙蔽了双眼,误以为自己也是污泥,是那样渺小的存在。
可罪徒也确实没有被同化,他虽随监狱里的人变得放荡不羁,收放自如,有了圆滑世故的外表,但内心却从来没有放弃过向往自由。
他直到十二岁之前都住在监狱里,一步都没走出过监狱。
尽管他没有任何罪,但荒谬的是监狱竟然让他为自己死去的母亲承担弥留下来的牢期。
而出狱的期限是,一辈子。
这意味着他得代替那个女人做一辈子的牢,一个自己甚至没有见过脸庞的女人。
正是如此,十二岁的罪徒在得知真相后彻底崩溃了,他就像疯了一样地想要从牢里逃出去,却被守卫拖进了禁闭室。
也就是在禁闭室呆着的那十五天,他觉醒了自己的超凡力量。
他在禁闭室里一边感到震惊一边孜孜不倦地发掘着自己身体的潜能,最后他花了十天的时间,搞清楚了自己身体蕴藏着的力量究竟能够做到什么。
他能够在两个自己曾经去过的地方的墙壁建立一扇连接着的门,只要打开这扇门他就能够在这两个地方里来去自如。
利用这个能力,罪徒仅仅花了半年的时间,就脱离了那个监狱,重获了新生。
与此同时,他没过多久就发现了自己的第二个能力,那是在和一个人独处的环境下,对那个人树立规则,双方都必须遵守这个规则,并且完全地强制执行。
这个规则不可以针对任何一方,必须是公平的,从两个人的角度出发都利益一致对。
就比如罪徒可以让彼此在五分钟内利用所有可以想到的方法自杀,因为这样对于两个人的结果都是死亡,都属于害处,因而这个规则就可以成立。
而这件事情罪徒也确实地尝试过,那是在他第一次见到漆原律的时候。
那时候的罪徒想要回到曾经的牢狱中救出玛莎,他清楚自己已经逃避太久了,因为他根本就不想回去那个如同地狱的地方,再也不想激起脑中那些痛苦的记忆。
所以他就一直逃避着,最后等到他回去的时候,玛莎已经病死在牢中。
心如死灰的他再一次从监狱里逃离了出来,一心向死,但却没有自我了断的勇气,因为他知道自己还想活着。
但在那一瞬间,他确实是失去了活着的理由。
那时候的他看见了一个像是异域来的旅客,那个旅客就是漆原律。
罪徒装出热情的样子巴结了漆原律,找到了和他独处的机会。
然后罪徒尝试用自己的第二个能力对彼此设置了规则,这个规则是他们都必须在十分钟内利用所有能想得到的方式死去。
但这个规则没能设立成功,罪徒震惊了很久,才想明白了。
死亡对于漆原律来说并没有任何的害处,在他的眼里,生与死没有任何意义,他甚至期待自己在地狱中会看见什么样的光景。
他的心在沃尔蒂失去的那一刻已经死了,还活着的只是一副遵守本能,如同小丑般不断地找寻着乐趣,遵循着冲动的躯体。
所以罪徒对漆原律设置下的规则并没有成立,因为两者对于这个规则的利益关系没有达成一致。
后来罪徒问起当时漆原律为什么会那么容易地就被自己骗去当强制自杀的献祭品,漆原律只是说他觉得很有趣,并没有多想。
只是有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