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紧,表哥回到自己家中,我随父亲爬下房顶进了屋。
躺了近一个小时,似睡非睡,热得浑身淌汗。窗外鸡叫声响起,困又难以入睡,我索性起身走到了院子里,天已大亮,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厨房里冒着烟,是母亲在煮汤。
“泥鳅,你们俩毛孩子睡得跟猪一样,雨都没把你们淋醒?”父亲穿着大裤衩,一边刮着胡子一边笑着说,满脸都是泡沫。
“我咋知道!”我面对嘲笑从来不屑一顾。
“我在屋里都听到下雨了,要不是我叫你们,你俩现在都是落汤鸡了,都恁瞌睡啊!”父亲笑个不停,香皂沫差点吃到嘴里,母亲也在厨房偷笑。
我心里也不明白自己昨晚怎么睡的那么死,平时一点风吹草动都会醒来。不知该说什么好,就跑出大门找表哥去了。
“等会儿你去叫你外婆来咱家吃早饭!”父亲向我喊道。
“为啥啊?”
“叫你去你就去,你外婆来咱家吃饭还用问为啥!”
父亲昨晚和外婆说好今天一起去地里看看那个坑,想着吃过早饭趁凉快早点去。
来到表哥家中,进屋看到他还在睡觉,睡得很香的样子,昨晚淋湿的衣服都没脱,已经暖干了。
“赶快起来吧,太阳都晒到屁股了!”我连晃带拍得把表哥叫醒了。
“泥鳅你干啥啊!几点了?”表哥眼睛半闭半睁,很不情愿地坐了起来。
“快七点了,起来吧,我爸让咱俩去叫外婆来吃饭。”
“好吧……”表哥伸了一个很深的懒腰,起床脸都没洗就跟我出去了。
一路上表哥哈欠连连,眼神迷迷糊糊,怎么看都像一晚上没睡的样子,走了一会儿才精神了许多。
“哥,昨晚我梦到咱俩去那个坑里挖宝贝了,还有咱外婆也去了。”路上我对表哥说起昨晚的梦。
“啊?我也梦到了!”表哥一副惊讶的表情。
“咱俩这是心灵相通啊,连梦都做一样的事!”对于噩梦我总是无法说出口,便没有提及。
“哈哈,那是必须的!”表哥笑着说道,可似乎也没那么高兴。
我们聊着聊着就到了外婆家门口,手一推大门是开着的,看来外婆已经起来了。
走到院子中,静悄悄的,突然感觉有点冷,可能是昨晚淋雨着凉了吧。大早上的里屋正堂竟然亮着灯,我们便走了进去。
“外婆?”表哥进门就叫了一声,没人回答。
“外婆还在睡觉呢!”我用手指了指床便跑了过去。
“外婆外婆!起床了!”我晃着外婆的胳膊,心想外婆是吃过早饭又去睡了。
晃了好多下没醒,不经意间碰到了外婆的手,那一瞬间我就像触电一样整个人都麻木了,手本能的缩了回来,又一摸,外婆的手冰凉冰凉,一股寒意顺着我的手蔓延到整个身体。
我“啊”的一声跌坐在地上。
“咋了?咋了?”表哥急忙走了上来。
“外婆她……她……”我的眼泪在眼角打转,不知怎么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可不肯确定。
吵杂中外婆依然静悄悄地躺在床上,表哥也看出了什么,走上前把手放在外婆的嘴边,停顿了一下,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我:“外……外婆没气了!”
我俩狂奔着跑回了家中。
一时间消息传遍整个村子,亲戚朋友从四面八方赶来,聚集在外婆的老院。我和表哥挤进人群,远远看到外婆静静地躺在大堂,旁边母亲和小姨已经哭得瘫软在地上。
“泥鳅,你看咱外婆手里放着的铜镜,是不是你在地里捡的那个?”表哥凑到我耳边悄悄地说。
“好像就是!”
我踮起脚尖,远远望着外婆,面容安详,双手放在胸口紧紧地握着那面铜镜。
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几个我从未见过的远房亲戚也从市区赶来,现场吵杂拥挤,我挤在人群中有些天旋地转的感觉。
外婆一个人在老院住了大半辈子,她一定是喜欢安静的,可如今这些人挤在平时空荡荡的老院,肆意地喧嚣着。旁边有两个村里的孩子在笑着推搡打闹,表哥走上前一下把他们推到在地,翻滚着打起来,边上的大舅走过来拉起表哥训斥了一番,那两个小孩站起来“哇哇”地哭,表哥看着他们,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我四处张望,一直没看到父亲和姨夫,几个舅舅在外婆旁边议论着:
“咱娘平时身体那么好,没病没啥的,怎么突然就睡过去了?”
“唉……”
“是谁给咱娘穿的寿衣?”
“应该是大飞和建国他俩吧,他俩最先来的。”
“我来时候咱娘已经穿好寿衣躺这里了。”
“咱娘手里拿的是啥东西?”
“这么个破铜镜是谁放在娘身上的?”
“拿不掉啊,咱娘抓得太紧,咱娘拿着睡过去的吧?”
“是不是这东西害死咱娘的,你可别再碰了。”
“我觉得这是咱娘的遗愿,都别再动了,带进棺材吧。”
我看着表哥,表哥看着我,都想说点什么的样子。我突然想起早上见到外婆的时候,她好像穿的就是现在这件衣服,原来这就是寿衣,小小年纪的我尚不懂这些。
“哥,咱外婆睡觉时就穿着这衣服,舅舅们为啥说是别人给穿上的?”我小声问表哥。
“你傻啊,寿衣是死人才穿的!”表哥说着突然一愣,眼睛睁得鸡蛋一样大,“咱外婆不会是自杀的吧?”
“啊?!”表哥说的也是我心里的疑惑,外婆睡前怎么会自己穿上了寿衣,我突然感觉脊背发凉。
这时门外走进一位老太太,看样貌和外婆年龄相差无几,旁边跟着我的父亲和姨夫,两人搀扶着老人缓缓走进了大堂。
表哥好奇地问:“咱爸们搀着的人是谁呀?”
我仔细盯着看了好半天,摇了摇头,记忆里我并没见过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