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棋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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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家的马车往东行了一会儿,将将停在了宣阳坊前。

赶车的僮仆掀开帘子问:“五郎,我们是去哪家?”

云中斩钉截铁地说:“崔家,大理寺评事的那个崔家。”

独孤皎皎像是替闺蜜相亲一般的兴奋:“中哥,我们直接去崔家么,可是都没有递过拜帖。还是我们就埋伏在崔家门口,等崔园出来,我们就扑上去把他摁住……”问他丫的为什么勾|引我们小姑——诶好像哪里不对。

云中拿一副“你是不是傻”的眼神瞧了她一眼,说:“拜帖我已经递了,今日正好是他休沐。”

独孤皎皎立刻换上一副星星眼,崇拜地看着云中:“中哥你好牛!”

云中一脸“哼哼这种小事何足挂齿”,却悄悄弯了嘴角。

果然还是八岁的小孩子,再装得傲娇有时候还是会沉不住气。

马车小心驶入宣阳坊,停在了万年县衙前头。比起恢弘气派的万年县衙,旁边的崔府简直有些太过于灰头土脸了,小小的门脸,看着占地也不大。或许是刚出主母的孝期,整个门上也没有什么装饰,只余下些被撕掉的春联留下的痕迹,都没人打理。独孤尚书府已经够抠门了,管事的娘子也不会这样不仔细,这家一看就是没人主持中馈的。就这黄金地段却留了这么个门脸,活脱脱的二环内破烂四合院。要知道现在宣阳坊的地价有多贵!

僮仆下车递了门帖。

门房从门上的窗口看了外头马车一眼,说:“不是说是独孤家的郎君么,怎的看着像是王家的马车。”

独孤皎皎心想这门房的眼睛真毒,他们的确乘坐的是王家的马车。独孤家的马车要么就是独孤宣出去私会情郎的小灰马车,要么就是双胞胎姐弟入宫用的亮瞎狗眼土豪金款式,两种都不太适合驾着过来。反倒是阿娘从扬州带回来的王家马车,外头看着也就是普通的精致,里头却真的叫做低调的奢华。马车上也没什么明显的标识,但是这门房硬是给认出来了。

僮仆笑着回答:“确实是独孤家的郎君,不过我家主母是琅琊王氏。烦请通知一下崔家郎君。”

门房便将小窗给阖上了,忙过来开门,恭谨道:“我家郎君已经在等候了。”

崔园也不晓得独孤家的郎君找他作甚。独孤宣的家庭情况他是了解的,她的两位兄长都外放了,留在府上能被称作“郎君”的只有她的几个侄子,最大的倒是已经十五岁,可和他却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但好歹独孤也是名门,拜帖也递了,给足了面子,他便也备下全套的礼仪,准备迎接。

谁料门开之后,从马车里笑盈盈地走下来的,竟然是个……八岁的小子,还有一个似乎七岁都不到的女娃娃!

他还想等,说不定那个最大的独孤大郎能接着从马车里钻出来,独孤家的僮仆就已经把马车牵走,去拴马了。

所以说来拜访他的孤独家的郎君,就是这一位……童子?

独孤云中在王家被教的极为知书达理,上前先是递送了见面礼,才后退一步拜见道:“崔大人,晚辈是尚书左仆射独孤家五郎云中,这位是舍妹六娘。”

他说的雅言,字正腔圆,姿态不卑不亢,又自称是晚辈,礼数周全,崔园连忙回礼,连带着独孤皎皎也毕恭毕敬地行了个大隋朝女子之礼。她可是进了立政殿都胡来的主儿。

那崔园虽然看云中年纪小,又是白身,却也将他奉为了上宾,请进主屋里,问他:“不知道独孤郎君登门拜访是有何要事?”

云中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了两盒黑白棋子,笑说:“听闻崔公棋艺卓绝,晚辈十分仰慕,想与崔公手谈一局。”

独孤皎皎差点要扑倒在地上,哪有去人家家里做客自备围棋的。他是不是还想从怀里掏出个棋盘出来!

谁知道崔园瞧见了那棋盒,眼睛亮了亮,说:“在下棋艺不精,不知道独孤郎君师承何人?”

云中不回答:“不过是在扬州外祖家随便找了个老师学了一些皮毛。”

王家哪里有随便什么的老师,能入王家门的哪个不是国手?就连王家自己个祖辈也出了不少纵横黑白界的人物。

崔园又问:“翰林院棋待诏积薪王公,可与郎君熟识?”

云中答:“正是母亲族叔。”

崔园激动了起来,唤下人去摆棋盘。

独孤皎皎不懂棋,她在家里头也就陪着弟弟玩玩双陆这种只需要丢色子的,根本懒得动脑子去算围棋这种艰深的东西。王积薪倒是听说过,母亲家里头的远亲,她没见过,云中也不一定识得。当今圣人喜欢对弈,便在翰林院开设棋待诏一职,广招国内棋手陪他下棋。王积薪前几年考入翰林院,现在已经是翰林院最负盛名最得圣宠的棋手之一了。

独孤宣倒是也挺喜欢围棋的,她和崔园是以棋会友,产生感情,莫非中哥是想从这方面下手,打探崔园底细?

她坐在一旁,看着云中和崔园对弈,两人一会儿表情和缓,一会儿眉头紧锁的,棋盘上黑黑白白咬得死,她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托着腮无聊得想要发霉,便去打量崔园的长相。

嗯,下颌方正天庭饱满浓眉星目长得还算可以,反正比不过容与。

身材瘦长肩膀不宽一双手纤细白润,看着不像是武官。

她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觉着此人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为什么独孤宣就会喜欢,喜欢到就算得去平康坊约会,也会欣然赴约?

她心不在焉地眼睛瞟来瞟去,就瞧见正屋的屏风后头钻了个人,也正在朝她看。就那电光火石之间,两人的目光就对了个正着。

独孤皎皎瞪大了眼睛。她带着胡人血统,眼睛天生就大,没几个人能瞪得过她的,而屏风后头的人,却是一个小胖子,脸颊鼓鼓囊囊,眼睛被挤地只剩下一条缝隙,勉强能辨认出是凤眼的形状,鼻梁塌塌的,嘴唇也是肉嘟嘟的,活像个善财童子。那个善财童子见她朝他瞪来,也不躲,那双眯眯眼还朝她眨巴了两下,若不是她视力好,根本瞧不出这小孩在朝她眨眼睛啊!

她也眨了眨眼。

善财童子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整齐乳牙,看着特别讨喜,独孤皎皎觉得他再穿个红肚兜双手合各十直接就可贴门上了,这孩子逢年过节一定能收很多红包。

这难道就是独孤宣所说的,崔园亡妻的遗子,已经五岁的那个?仔细看那双被肉挤得快没形状的眼睛,好像确实……和崔园挺像。

真的已经满地乱跑可以去东市打酱油了……

善财童子躲在屏风后头看了她几眼,见她并没有从地台上下来陪他玩的意思,也不恼,乖巧地又躲了回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崔园和云中的手谈终于结束了,云中把那黑白棋子拢起来,起身告辞。崔园将姐弟两送到门外,正想要说什么,却听云中讲到:“崔公棋艺卓绝,晚辈拜服,可说句不该说的,崔公莫要恼,平康坊那种地方,望崔公还是……少去。”

崔园一愣,旋即笑起来,嘴角却有些苦涩:“我本就猜测六郎光临寒舍,可能就是为的四娘一事。是园无能,配不上她。如今三娘与园已经断了联系,园也没有再去那些棋楼的理由了。”

宣娘在她那一辈的确行四。

崔园顿了顿,仿佛鼓起勇气一般,问道:“不知道四娘现在如何,四娘与园的事情,尚书可曾知晓,可曾为难四娘……”

云中皱眉,这表情放在他脸上有点太过于老成,他说:“此事祖父不知晓,但是晚辈听闻鸿胪寺卿宇文大人已经准备向我家提亲,崔公不知道要作何打算?”

崔园笑了笑,摇了摇头。

这是打算放弃的意思?独孤皎皎看了云中一眼,他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云中没再说些什么,又拜别一次,转身上了马车。

独孤皎皎远远地就瞧见那个善财童子躲在门后头朝他们瞅过来,悄悄朝他笑了一下,也跟着云中上了马车。

车上她终于能开口了,方才人家在对弈,杀得淋漓酣畅,她也知道观棋不语,憋着一动都没动,结果云中一进门就下棋,下完棋就走,跟没给她什么说话的机会,弄得她出门前准备的那套丈母娘拷问女婿的台词一个字都没机会吐出口。

“中哥,你光和他下棋能下出什么来啊?”

云中把两盒棋子收到马车中的暗格里,说:“棋品如人品,我看他棋品挺好的,跟他下棋挺享受,怪不得宣娘会喜欢他。”

独孤皎皎反正什么都没看出来,她就觉得崔园虽然长相普通,但是下棋时候的认真劲头还是挺吸引人,特别是算棋路的时候,下颌线条抿得紧紧的,绷出一条优雅的线条。可她在宫中也见过不少世家子了,大部分都是像流水线生产出来的一样,读四书习六艺,彬彬有礼的样子,恨不得把姓氏刻在脑门上,实在是万分无趣。住在兴化坊里头那几个清河崔家的公子就都一模一样,她这种脸盲癌晚期全身扩散的根本认不出谁是谁。

她又问:“中哥,你有没有瞧见那个一直躲在屏风后头的人?”

云中说:“看见了,崔园的儿子吧?真胖。”

独孤皎皎想,确实是胖,胖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却见云中脸色一黑:“我瞧他老是看你,想做什么?”

她绞了绞手指,说:“大概是想一起玩……吧?”相同岁数的小孩总是喜欢凑作一堆,除了她这个一出生就揣一颗大龄女青年心脏的和云中这种不知道吃什么长大心理年龄大得离谱的,大家都还是喜欢滚作一团的吧。毕竟才五六岁,最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家里的独孤七不也是甩着鼻涕上房揭瓦下河摸鱼呀。

云中鼻子里哼哼了一声:“鬼鬼祟祟的。”然后支着脑袋去看窗外了。

独孤皎皎知道自家二哥一天傲娇病不犯浑身难受,连忙扑上去整个人抱住他,一边蹭一遍撒娇:“中哥最好了,那个小胖子长得那么肥一点都不好玩,还没有中哥长得漂亮。”

云中不理她,继续朝外头看。

这小子,绝壁是独孤家里最难哄的一个。实在是蹭的累啊!

她松了手,说:“中哥我饿了。”

云中一脸“你是猪么”的眼神瞟了她一眼,身体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从马车上头的格挡里取出了备下的糕点给她:“当心吃得和崔家那个一样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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