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暗黑色的血液喷洒在地上,犹如一朵朵盛开着的妖冶的花。
我以剑抵地,硬撑着不跌倒。
司况似乎同我一般,直到听到了那冰冷的声音,才晓得尹桦的存在。
司况抬起惨白的脸注视着尹桦,那深沉的眼眸中抵触之意暴露无遗。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缓了缓,这才转过脸瞧向来人。
宁氏的荒凉让本来便薄凉的尹桦显得更为冷情,他深邃的紫眸注视着我,那双像是装进星辰大海的眸子似乎流转星光,而他紫色的衣裳,随着风轻轻地扬,对上我的目光,他顿住了脚步,一言不发地将我瞧着,面上并无特别的情绪。
我看不出他意欲何为,正如我不晓得他所谓的看戏,什么时候落幕。
从何时起,我已经不晓得,自己还算不算他的师傅。
日光之下,他浓密的睫毛在他脸上投现一道剪影,半遮半掩之下,他的眼眸越发晦暗不明。不过几日不见,他似乎更深沉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提剑缓缓走到他跟前,望着他那如玉的脸,我轻声开口:“尹桦。”
尹桦睫毛微动,他抬起眼眸若有若无地瞧着司况的方向望一眼,那冷清的眸子不带任何情绪,继而他看向我,凌厉的眉微微一蹙,白皙的手提起,轻柔地落在我脸上,专注地擦拭着我嘴角的血液。
他的温度一如既往的冷,冷得像断崖之雨,似乎能将寒意侵入人的五脏六腑,让我忍不住身体因为寒冷而自然的哆嗦。
这一种看似抵触的行为似乎令他不悦,他抬眼瞧我,那好看的脸上尽是冰冷,他开口,声音也染着寒意:“谁伤了你?”
我摸不清他的思绪,一句类似关心的话,他问得极为平淡,比起担心,兴许,用随意一问来形容更为贴切。
这世上哪里有师傅让徒儿担心的道理,我不甚在意道:“没事。”
“呵”我的不甚在意换来一声冷笑,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到一个嘲讽的弧度,长长的睫毛下,他的眼中那冰冷似乎能散发出寒气:“凌芙,你以为我不能奈你和?”
似真似假的一句话,委实让我摸不着头脑,从师傅莫宸逝世后,唯一让我牵挂之人只有他,他想如何,我便会尽我最大的可能去让他心满意足。
我忍着浑身的酸痛与疲惫,懵懂地将他瞧着:“为何,要奈我何。”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那眼中的紫色似乎变得更浓,他出乎意料地握着我的手腕,微微一用力,将我拉到他的身侧,还没等我站稳,一句类似威胁的话语响起:“下回,再让他人伤你试试。”
他抓着我手腕的力道大得惊人,顺着他的力道,我踉跄着站在他身边,这个过程中,我差点因为不稳摔倒。
我蹙眉盯着他握着我的手,忽略了此刻手腕的疼痛,他白皙的手腕上,随着岁月越来越丑陋的疤痕闯入了我视线,一种名为往日的记忆将我的神思带到了尹桦八岁那年。
我似乎再一次看到了那个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孩童。
他不知何时加大了握着的力道,手腕上的疼痛让我回过神来,我下意识地侧头看着他,我以为他做出此番行为是想同我说些什么,可我看向他时,他连看都不看我。
对面司况苍白着脸,亦是冷冰冰地望着尹桦,说话的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认真:“你弄疼她了。”
“呵”尹桦讽刺一笑,那紫眸中的不屑不加掩饰:“留了你那么久,也是时候收场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尹桦的力道似乎小了不少。
尹桦同司况就这般对视着,在宁氏遗址这般荒凉之地,一片寒鸦从天空中飞过,留下难听的嘶哑。
微风将他们的发丝吹动,使得他们的脸庞半遮半掩,而司况的脸色似乎更加白了。
我思及司况的一身伤,暗想若是不及时处理,兴许司况会踏入鬼门关。
我启唇想打破宁静。
却在这时,尹桦松了手腕,意味不明地扫了我一眼,然后,眨眼间,出现了司况的身后。
尹桦的动作很快,快得从某种程度上跟前让我这个做师傅的欣慰。
霎那间,时间仿佛静止,司况的双眼开始变得溃散,他似乎在看着我,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
随着他费力扯出的微笑浮现,他的身体开始后倾。
我下意识地丢下剑想快步走到他跟前,可我仅仅只是挪动一步,便虚弱地跌倒在地,疼,浑身疼得厉害,就连几个月前,那划断手筋的疼痛似乎都开始清晰起来。
司况的脖子处开始流出温热的血液,那鲜红的血慢慢地向周围扩散,一股属于血液的血腥味袭来。
我不晓得这股血腥味是他的,还是我的。
我难得呆滞了,晕沉沉的脑子浮现起初见司况的模样,开始想起他兴冲冲地带着我挤入茫茫人海过花灯节,他说他如他这般,日后定然会遇到值得牵挂之人……
那个人,他还没有找到,便离开了世界。
我分神思索着,这种情况,欠了我两份人情的他,到底要怎么还。
思索无果,我不解地望向尹桦,试图从他那无动于衷的冰冷中瞧出别样的情绪来,可笑的是,那双迷人的眸除了漂亮,我再也瞧不出什么来。
我不解地望向他:“你为何要杀了他。”
他答非所问:“难过?”
难过?
能让我难过的两个人,一个早已命丧黄泉,另一个,以我从未见过的姿态,冷冰冰地站在我的跟前。
“我不喜欢”我咬牙在他的注视下,艰难地站起来,汗水滴落脸颊,我直勾勾地望着绝美得如同神袛一样的男子。
他如墨的发在空中飞扬,三千发丝在风中舞动着,那紫色的衣袍衬得他的眸色紫得更为深沉。
他忽然仿佛用尽了浑身力气一般笑,轻飘飘道:“你不喜欢又如何?”
我不喜欢又如何?
我忘了,他并不是我的师傅,并不会想莫宸那般小心翼翼地护着我,他是尹桦,是我在断崖上的徒儿,该护着的人,是他。
胸中似又涌出了一股温热的东西,我蹙眉俯身,又是一口黑血咳出。
我的背上轻放着毫无温度的一只手,他的手冰冷刺骨,却偏偏十分温柔地轻抚着我的背,连带着声音都十分的温柔:“他当真,会让你难过。”
我该不该告诉他,我这番并不是难过使然,委实是这宁氏黑蝶的毒过于诡异。
司况身负重伤,并且中了黑蝶之毒,便是他不动手,怕是司况也命不久矣。
“凌芙,我该高兴的不是?”他忽然掏出手帕,用指尖将我的脸转到他跟前,继而认真地擦拭着我的嘴角,动作温柔得如同断崖时的少年。
那冰冷的指尖将寒意传达到我身上,仿佛过了许久,他终于停了动作,专注地看着我。
这一刻,他那好看得不可思议的眸子中,仿佛只有我。
他疲惫一笑,嘴角上扬到一个有气无力的幅度,与此同时,利器穿过我的胸口,带给我窒息般的疼痛。
握着匕首的他,松了手轻柔地将我揽入怀里。
我的周围铺天盖地的,都是他那带着昆腾花的清香。
疼,身体疼,心脏也一抽一抽的疼。
断崖上的一切美好都被这一刺摧毁,我从来没有这一刻清醒。也开始不再自欺欺人,无论我多么喜欢他,无论我多么满意我的徒儿,他始终是恨我的。
如同他小时候说的,恨不得让我痛不欲生。
可为何,此刻的他身体是如此的颤抖,为何俯在我肩头的他,会发出类似于哽咽的声音。
为何我的肩头,被冰冷的液体所打湿?
我忽然便不痛了,这样也好,兴许九泉之下,莫宸会等着我,他会如同多年前一般,小心翼翼地护着我,我无需因为害怕孤独小心翼翼地讨好。
许久许久,过了许久许久,我听到尹桦道:“凌芙,我放过你。”
他松了手,眨眼间便消失不见,徒留我一人无可奈何地感觉到身体逐渐变冷。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尹桦早已熟知人的致命之地,可他那哆嗦手却偏偏刺得偏了心脏。
他做事从来果断,这一回,倒是失算。
我忍着疼痛,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艰难地来到不远的悬崖,站在悬崖之上,风更为寒冷,冷得我失去了知觉,失血过多使得我头晕目眩,就连悬崖之下的景色也看得不真切。
疼痛使用维持不住站立的姿势,恰到好处地向前倾着,耳边传来风的呼啸声,似乎也传来一道熟悉的喊声。
不过是做梦罢,那么恨我的他,怎么可能用充满疼痛的语气唤我的名字。
还是死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