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何要这么做呢?她回想起起初要给宁栖添堵的心思,忽然又觉得无趣。
无趣……真的,很无趣。
她捏着玉,缓缓地走到牢狱的中央,透过墙壁上那铁制窗户,那刺眼的光带着金色的光辉洒在她的身上,洒在她如火的裘衣上。
她维持着站立的姿势许久,伴着牢狱那股阴暗潮湿的腐朽味道,她望着那小小的破旧窗户,不知不觉中,黑幕取代光明,牢狱陷入了昏暗。
她低着头拢了拢裘衣,嘴角又微微杨起,这般自嘲之下,让她显得孤寂。
不晓得有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怕黑。处在这个昏暗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她倒是宁愿待在宁栖身边,做一个没有生气的玩偶。
反正,她早就没了生气。
没等她胡思乱想多久,于黑暗中便直接有一件外衣轻轻地搭在她的肩上。那外衣上的熟悉味道,让她不自觉地蹙起了眉。
此时此刻,将外衣披在她身上,且散发着一阵暖香的人,是宁栖。
近期以来的相处,让她太熟悉宁栖了,熟悉着宁栖的味道,熟悉着宁栖的作风,更熟悉着宁栖的存在。
所以,曾经让她戒备着的人,曾经让一旦出现在她安全范围之外,便会让她汗毛直立的人。现在,却是让她觉得,就该如此。她晓得,这是习惯,她莫名奇妙地习惯了宁栖待在她身边,也习惯了她的生活有宁栖。
“玩够了吗?”站在她身后的宁栖自然而然地握着她冰冷的手,藏在黑暗中的脸上,在触摸到那凉意时眉头便是一皱。
她察觉到,宁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无论是她失明前的日子,亦或是她失明后的日子,宁栖都很好地在这漫长的日子中让她习惯了他的触碰。
所以,察觉到宁栖于手中散发的暖意,她反而离宁栖更近了一些。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她看不到宁栖的脸,无法从他的表情判断宁栖的心情,可从宁栖那无波无澜的语调,她觉得宁栖并没有生气。
宁栖若是没有生气,那便说明她所谓的给宁栖添堵并没有达到效果。她无奈地笑了笑,反握住宁栖的手,说话时语调颇为俏皮:“没够。”
没够,说好要给宁栖添堵的,如此这般,算什么?
宁栖察觉到她的手在他的努力下,慢慢地有了些暖意,微微蹙起的眉缓缓地展开了,他那长得妖孽的脸上,浮现出邪魅的笑意:“娅儿,你要如何?”
要如何?
这个问题当真是难倒她了,她懒得想要如何,于是随意道:“那你呢,宁栖,你如今最想要的是什么?”
把宁栖最想要的东西毁掉,大抵,称得上十分衬责的添堵了。
牢狱中陷入了沉默。
长时间的沉默让她觉得宁栖兴许并不想回答她的问题,她无所谓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背紧紧地贴在宁栖的胸膛之上,而被她藏在衣袖中的手,缓缓地将玉打开。
子打开的一霎那,她听到黑暗中,宁栖忽然略带笑意道:“娅儿。”
关于她的提问,宁栖只是模糊地唤了她。她不晓得,这一句娅儿,是在解答她的提问,亦或是,仅仅只是那一刻,宁栖想唤她。
然而,能给她回答的人,却已经陷入了昏迷。
在宁栖身子软下来的那一刻,她轻轻地转身,那素白的手紧紧地抱住宁栖的身子。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近来待在她身边的人,多是宁栖。所以,如今有宁栖陪着,即便是这般的黑夜,即便是身处昏暗的牢狱之中,她的心,也不会再是空洞洞的。
有人陪着,总该是好的,即便这个人是宁栖。
抱着宁栖的时候,她心里有疑惑的,明明像宁栖这样的人啊,冷心冷肺,可是身体怎么会是暖的?明明宁栖这样的人啊,考虑事情瞻前顾后,为何明知是圈套,却偏偏还来寻她。寻了也就罢了,却也偏偏对她并无防备。明明,明明,她无比直白地说过,要给他添堵的。
是该说宁栖这人过于自信了些,还是该说,宁栖他过于变态了些,对着她这样一个于他而言玩偶般的存在,居然死抓着不放。
没等她纠结多久,凌乱的脚步声在牢狱之中响起。片刻以后,原本昏暗的牢狱顿时被照亮。
她望着提着火把的人群,以及点燃油灯的蒙面男子,还有那笑得志在必得的亦桉,再一次觉得无趣。
亦桉还是一身月牙色的衣袍,挺拔的他,那清亮的眼眸此刻更是亮得惊人,他那狭长的眼落在昏迷的宁栖身上,勾唇道:“他倒是真的来了。”
点完油灯的蒙面男子揣着钥匙走到牢狱的门上,随着咔塔一声,那带着岁月痕迹的门口开了。
她的目光从亦桉出现开始,便一直落在亦桉的身上看。只不过这一次,望着亦桉的她,眼中多了点意味不明的东西。
其实,她愿意帮助亦桉的目的也并不单纯,给宁栖添堵是其中一个原由,而另一个,不过是为了让她真正的死心罢。
她需要证明给自己看,亦桉并不是阿捡。
亦桉走近牢狱,望见李娅儿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抱着宁栖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中有点闷。而这细微的闷意,自然可以忽略不计。
亦桉迈开修长的腿跨步向前,那璀璨的眼眸含着显而易见的笑意:“李娅儿,你做得不错。”
她也笑了,接过亦桉的话,似真似假地道:“也许你并不会那么想。”
亦桉的眼眸对上她眼中似真似假的笑,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不过片刻之后,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昏迷的宁栖身上时,他的眼中多了一点深思:“我竟不晓得,你于他而言,果真重要。”
是啊,亦桉不晓得,她又何尝晓得。
她情不自禁地侧过脸看了看闭着眼睛安静无害的宁栖,微弱的声音近乎呢喃:“亦桉,你说,他明知道我要如何,也明知道你会如何他为何还是一个人来了。”
亦桉目光中闪过锐厉,而那抹锐厉在触及她眼中没有温度的笑意时消失得一干二净,他挥了挥手示意着蒙面男子将宁栖从李娅儿的怀里接过宁栖:“他这人,并不简单。”
她乖乖地将宁栖交给了蒙面男子,然后含笑地看着亦桉道:“我可以走了吗?”
她清楚地看到此话一出,亦桉脸上的笑意出现了冻结,不自然的僵硬不过一霎那,刹那过后,亦桉脸上的笑意更为深了,他缓缓道:“恐怕得委屈姑娘多待几日。”
她听了亦桉的话,倒也没有其余的反应,她只是笑。亦桉给她的是意料中的答案,也是……她想要的答案。
如今看来,对于亦桉而言,她的作用也仅仅是利用宁栖对她那变态的控制,拿来控制宁栖罢了?
只是她的笑意落在亦桉的眼中,却莫名让亦桉烦躁,亦桉的烦躁显示在他那瞬间变冷的眸子中,他保持着得体的笑意道:“如此,还望姑娘多加包涵。”
他自己却并未察觉,话一出口,那话语却带着冰冷。
而这冰冷,却让她察觉到了。现在的亦桉,待她,像极了陌生人。
他是亦桉,他不是阿捡。阿捡,兴许早在她跳入那血红的圆池之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守这一个并不存在的人,太过可悲。
她含笑着安静地看着宁栖被蒙面男子带走,看着亦桉随着人群离开后,看着牢狱再次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面对黑暗,那披在她肩上,属于宁栖的外衣传来的熟悉的味道,倒是让她心安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