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寒在包房里醒来的时候,喉咙里并没有感觉到干涩,看样子昏迷的时间并不长。
房间里光线昏暗,尚寒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里面的摆设。他躺在皮质的沙发上,眼之所及的是暗红色的墙纸。微微转头,打量着场地中央那张巨大的赌桌,椅子分放两侧,但只有一把上有人,双手动作着,让空气充满了哗哗的洗牌声响。
那人隐没在阴影下沉默着,背对着尚寒,让人看不清面容,只有单薄的身影在显示着他的身份。
红黑相见的转盘安放在南面的墙角,房间里没有镜子,没有窗户,木制的大门紧闭着,光亮透过门缝照射进来,莫名的有一种阴冷的气息。
尚寒缓缓地动了一下身子,僵硬的身体关节就不出所料地发出一声脆响。
然后是一阵稀里哗啦的金属碰撞的声音,“当真是看得起我。”尚寒苦笑一下,拉扯了一下背后的锁链。扪心自问,以现在的身体状态,自己根本就没办法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下赌场里逃出升天。
阴暗的房间里,洗牌声的和被遗弃的感觉如潮水般浮动着,尚寒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墨羽。”
受困的警察在心中默念着一个人的名讳,到底是什么时候,自己就这样在那人的引领下落入了这进退维谷的地步?
今天吗?不,应该是在那之前……尚寒想尽量依靠记忆来找回冷静……他告诉了他太子的消息,而在更早的时候,咖啡馆里,那人曾这样带上了薄薄的眼镜……昏沉的大脑,烦躁的心绪,尚寒的瞳孔微微收紧……甚至是那个重逢……
在困顿的境界里所有的回忆都悄悄地染上了阴谋的味道。
尚寒不敢再细想下去,如果记忆还在不知停留地倒回,他担心他会不自觉地去重新审视那个毕业日天台上的少年?然而,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的是,尚寒并没有等到答案。
那混乱飞扬着的思绪被一阵脚步声打断,尚寒神情戒备,却看见那个害他入牢笼的人,此刻竟然来到了他的身边,触手可及。
“我会赢的。”无比熟悉的清冷声音。
这句话说得语气平静,简直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所以尚寒并不知道,那其实是一份承诺。
迅速的翻身,出腿,尚寒的双手被缚,但是这样近的距离,墨羽单薄的身子根本敌不过尚寒训练有素的攻击,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墨羽堪堪躲过,身体尚未稳定,便又迎来了一记背砍。硬碰硬的撞击,这样的动作,完全是一场纯粹的力量上的较量。
毫不意外地栽倒在地,就算隔着厚厚的地毯,还是传来了墨羽的后脑撞击地面时的声音,‘咚’的一声闷响,在偌大房间里显得格外的突兀。
尚寒欺身上前,一时间,情形反转!
突然明亮的灯光,晃得尚寒睁不开眼睛,厚重的木制大门就这样被打开,古罂身着一身暗红色旗袍,迈着优雅的步子进入房间。她波斯猫一般明亮的眼睛瞧见角落里纠缠不清的两人,秀丽的眉毛微微一挑。
艳美的面容,曼妙的身材,这样的女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极其引人注意的。然而今天,这美丽的女人却心甘情愿地做了配角,她在门口停下,侧身而立,露出了一种孩童般清澈美妙的眼神。
整个房间里的气氛为之一紧,短暂的沉默是暴风雨前的平静。通向包间的走廊里,传来皮鞋和地面相接触时的声音,由远及近,逐渐清晰。
尚寒的神情一顿,他确实知道一个能让古罂甘愿等待,尊敬服从的人,来人是太子!
“我能见到他。”墨羽曾在客厅的白板前对他说。
原来他是认真的!尚寒苦笑一下,但他想要的不是这种相见呀。
尚寒抬眼,在他看清来人面庞的那一瞬间,他好像有点明白了,为什么这个揽权的掌事会被人称作太子。
他太年轻了!
就算是定做的严谨西服,也没有办法掩饰他本身的生涩。这位地下赌场的太子,论年纪可能还不到二十岁,但也正因如此,才让尚寒产生了十二分的警惕。
看样子应该是某个老头子的子孙,这样的年龄正是心高气傲的时候,不擅规划,不懂经营,新官上任,又逞意气之争,最难控制。
此情此景,受制于他的墨羽,倒成了他唯一的筹码。
尚寒的心思千回百转,齐然倒是全不在乎,自顾自地走到赌桌旁的椅子上坐下,翻开一张纸牌,看了一眼便抵在额头上。
“花色。”他这句话是冲着古罂说的。
那女人神情莫名的温柔和柔软,“梅花。”她回答。
“宾果。”齐然将牌重新插回,然后回首道,“要玩吗?”
太子的脸上有一道细细的伤疤,自额头起过眉眼而下,本应是给人以狠辣之感,然而他这般动作,这般言语,竟是让尚寒挑不出一丝挑衅威胁之感。
要玩吗?这句话,是太子问墨羽的。
自齐然进门开始,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角落里的警察和墨羽,不是不屑,不是紧张,而是出于坦然。
少年的眼睛审视着那个给了金钱和权势的男人,褶皱的西服,单薄的身子蜷缩在地毯上,因打斗而涨红的脸庞。如此狼狈的处境,根本不会使人联想到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齐然的眼神微暗,那是逼迫他走进黑夜的魔王,嚣张,强大,肆意妄为。如今竟然愿意这般委屈自己……
扫了一眼一旁的尚寒,那人值得你这样伪装吗?
然而,在绝对的权势面前,弱者的不甘根本无从作用。
隐藏起那些烦躁的心思,齐然缓缓地说出了男人安排他讲的话,
“和古罂玩一场,”齐然发现他相当不喜欢这场戏,皱了下眉头,才接着说完了他的台词。
“赢了放你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