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电影院出来后已经将近十一点,外边的气温更低了些,还没走到停车场,方橙就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盛令延颇有些无奈,但是责怪的话已经说尽,现在再多说也是浪费口舌,他刚想脱下外套给方橙披上,突然手机响了,阻挡了他的动作,连车门也来不及开。
方橙瞥了一眼盛令延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脱口而出,“国际长途?”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盛令延也不认识,但是看到是国际长途的时候,心里也咯噔了一声,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喂,你好。”盛令延接起电话,语气有些沉重。
方橙原本就有些冷,听到盛令延这样的语气,更是觉得浑身发凉,下意识的抱紧了胳膊。
来不及打开车门,方橙就这样站在门外,等着盛令延这个电话的结束。
盛令延的表情越来越沉重,直到最后声音微哑的说,“好,我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一声重重的叹气。
方橙有些紧张,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盛令延扭头看向她,面无表情,声音像是压着千斤的重量,“杨大伯……去世了。”
杨大伯?
方橙用了几秒钟想起这个名字是谁,心也跟着一沉,“怎么会这样,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虽然盛令延也说过杨大伯身体不好,一直在国外养病,但……怎么会如此快,不过几天的时间,怎么就已经天人永隔?
一个有一点交情的故友去世,盛令延心里自然不好受,但更难过的,是这个故友身上还有他需要的东西。
那份何美的残缺设计稿还没有复原完整,这个世界上最熟悉她设计风格的人就已经去世了。
就像是准备盖一座摩天大楼,当你把砖瓦都准备后,就等着开始行动的时候,地基的砖块被人拿掉,留下一片黑洞。
不是没有做过努力,哪怕是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缺了这一块地基,也什么都做不了。
盛令延心烦,顺手拿出一支烟点燃,迟迟没有开门上车。
方橙理解他的心情,没有催促,也没有说话,默默的站在一旁陪着他,就算一阵阵冷风吹得她浑身发抖,她也一句话没说,不让盛令延担心。
几分钟之后,盛令延一支烟燃到了尽头,他又拿出了第二支,
方橙叹了口气,伸手拦住他,“如果你需要我,不管什么时候我都能帮忙,但是你得开口告诉我你要什么,不要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不要把所有困难都自己扛,没必要,也很愚蠢。”
她说的严重,但也真诚。
盛令延扭头看着她,面无表情,语气依旧沉重,“那份设计稿还没有复原完全,杨大伯那边给我的最后一份稿子只复原了不到一半,就算是结合我们俩做的,也才三分之二。”
话没说完,也不用说完,方橙明白他的意思。
想了想,方橙的手轻轻抚上盛令延的后背,说,“如果你信任我,我可以试一试继续复原设计图,不一定能有杨大伯那么专业,但是我会尽自己的全力,最起码是在现有的条件下最佳的选择。”
说完后,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要推开我,相信我一次。”
这不是哀求,而是把自己满满的信心传达给盛令延。
盛令延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突然笑了笑,“对自己那么自信?”
“因为尽了全力,所以我也想相信自己一次。”方橙回答。
盛令延抬手,揉了揉方橙的脑袋,“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你有自己更重要的工作要做,不要总参合不该你管的事情,你没有这么三心二意的能力。”
怎么说着说着还被数落了一番?
方橙明明是好心,最后换来的却是嘲笑?凭什么呀。
不过没等她生气,盛令延已经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把方橙推进去坐下,“行了,走吧,送你回家,待会儿晚了你回不去又得去睡我家。”
他还不愿意了?
方橙想说什么,全噎在喉咙口没有说出口。
这种感觉真是太让人难受了!
回家这一路上,盛令延依旧无话,方橙知道此刻他心情一定非常复杂,担忧焦虑,悲痛慌乱,所有情绪交织在一起,他越是冷静平和,心底那些情绪就越是轰隆作响,蠢蠢欲动。
方橙扭头看了他好几次,一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说点什么,后来实在忍不住,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杨大伯去世了,你打算去送送他吗?”
她只知道杨大伯是何美的老师,还不太清楚他和盛令延之间具体是什么交情,也不清楚他的去世,从感情上来说,对盛令延意味着什么。
盛令延看着眼前的路,放慢了车速,说,“他在国外,我现在赶过去也已经来不及,他身边有亲人有朋友,不缺我,我出不出现都没有太大关系。”
“这样……”方橙稍稍松了口气,只要盛令延心情没受太大影响,那就应该没事。
现在方橙最害怕的就是盛令延把所有情绪压在自己心里。
何美的去世是他生命力最沉重的打击,也是他如今这样阴沉性格养成的原因,方橙非常担心另外一个人的去世会再给盛令延一次重创,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如今看起来,应该还好是吧?
可是几秒后,盛令延突然长叹一口气,又说,“杨大伯去世了,也就意味着,妈妈在世界上最后一个朋友……也没有了。”
何美这个人性格温和,不与人结仇,但也没什么朋友,杨大伯算一个,胡珺珈的爸爸算一个,但是胡爸爸爱她,这种感情让两人之间总归没法走得太近,何美也刻意的和他保持距离。
只有杨大伯,亦师亦友,能让何美说说真心话。
如今这个人也没有了,盛令延突然有一种感觉,他似乎和自己这个母亲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渐渐的连背影都看不见。
他拼命想要抓住那些记忆,甚至是找寻新的蛛丝马迹,却什么也找不到,丢的越来越彻底,走的也越来越远。
方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最后只是把手搭在盛令延后背上,轻轻拍了拍,没有再说一句话。
夜更深了,气温渐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