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墙上的挂钟已经走过了八点,麻雀蹲无精打采地蹲在鸟笼里,报时的机械鹦鹉从挂钟上的小木屋飞出来,栩栩如生的鲜艳外表仿佛在无情地嘲笑它这坨秃顶丑小鸭。
麻雀表示很愤怒,一想到那只蠢叽大概在宴会厅里胡吃海塞,便气得直抖,为数不多的羽毛又掉了几根。
它张开比金刚还利的鸟喙,衔住一根笼栅栏,控制着力度没有咬断,轻松一扭便给弄弯了,娇小的身躯从缝隙里挤出来,在笼子外故技重施,把栅栏掰直,这下主人不会怪他又弄坏鸟笼了——简直完美!
麻雀扑棱着翅膀,默默地感应了一会主人的方位,迫不及待地朝着那处飞去,朱红的尾羽在空中划过一道火焰般的流光,一闪而逝,快得甚至无法用肉眼捕捉,便消失在远方的天际。
宴会厅中欢声笑语一浪高过一浪,不为别的,而是今晚的两位主角终于姗姗来迟,麦可可身着湖蓝抹胸晚礼服,挽着未婚夫的手臂款款穿行在宾客之间,她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与颈项间佩戴的宝蓝晶钻交辉相印,娇妍的容貌和窈窕有致的身段,立刻成为了全场的视线的焦点。
走在她身边的叶柯,为了照顾她的速度特意放缓了步伐,男人身形挺拔如松,眉目清冷温雅,严谨的黑色礼服从领结到袖口,系得一丝不苟,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他面上带着完美的微笑,仪态优雅,即便是最严苛的礼仪官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在婚讯以前,叶家的长子向来是帝都贵族圈的宠儿,无论家世、品格还是能力仪表,都是有口皆碑,从军以来更是跟随叶将军立下过赫赫战功,这次从外域归来,受封成为帝国最年轻的上校,在帝都上流圈中炙手可热,甚至有八卦小报称叶柯为帝都女性最佳梦中情人。
神奇的是,直到二十八岁叶柯都一直单身,更是没有与任何女□□往过,他对谁都亲和温柔,也对谁都客气疏离,于是被好事者怀疑其实他更喜欢男人,也就不奇怪了,然而这个传闻,终究在今天彻底宣告终结。
叶家联姻的对象是鉴兽师联合会,双方男才女貌,门当户对,这样的结果在所有人眼中都是理所应当,再正常不过的事,除了偶尔夜深人静时有贵族少女们因梦想破灭而默默垂泪以外,无人对此发表反对意见。
宴会厅中央的礼台上,叶夫人披了一件雪白的貂绒披肩,微微臻首,与麦危说话,目光注视着一对璧人向自己而来,脸上的笑容欣慰而得意,甚至顾不得掩藏岁月在她脸上刻下的深刻的法令纹和眼尾的褶皱。
麦危眼看着自己最宠爱的独女就要出嫁,眼底满溢着的,是同天底下所有父亲一样的矛盾,既喜悦又惆怅,他感叹一声,在众人期待的注视下,正式宣布了两人的婚讯。
“感谢诸位,给我这个糟老头面子,前来祝贺小女订婚,鄙人深表感谢。叶柯啊,是个好孩子,不过你将来要是欺负了我家可可,我可不会放过你哦。”麦会长开玩笑似的道,底下传来一片起哄的鼓掌和应和之声。
叶柯露出一丝极淡的笑容,得体应道:“自然不会。”
“可可今天真美。”叶夫人满意极了,她拉住麦可可的手,毫不吝啬地夸赞了一句,“你是我最满意的儿媳,我的眼光果然不差。好了,让叶柯带着你过去吧,一会还有余兴节目呢。”
麦可可矜持地点点头,跟在叶柯身后,看他从容地应对着如海潮般涌来的宾客,心里却敏感地升起一丝疑惑,总觉得今天的叶柯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表情从进门到现在,几乎就没有变化过。
“该是我的错觉吧……”麦可可甩了甩头,将脑海中那一丝不安抛诸脑后。
“谁家的灵兽干的好事?真是没有教养!”人群的另一头忽然传来一阵不和谐的惊呼声,引得不少人频频回头张望。
一位贵妇人满脸不悦地安抚着怀中的三眼灵猫,它嘴里叼着的小鱼干,已经只剩了一截骨头,大半鲜美的精华都被一只秃顶红雀给偷走了,哦不,不是偷,是当众明抢,猫口夺食!
三眼灵猫大怒,亮出爪子就要给它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谁知它引以为傲的敏捷和灵活在这只秃顶鸟面前压根不够看,连个影子都没看见,反而被啄了好几下!
对于护食狂魔来说,简直不能忍!尤其是抢食居然输给一只少毛秃顶、发育不良、丢在路上都没人要的红雀!根本是在羞辱三眼灵猫高贵血统的尊严!
贵妇嫌恶地盯着麻雀,她可不会认为来此的宾客会豢养这种低等的灵兽,不满地道“这只红雀是怎么混进来的?安检的人越来越不像话了!还不快来人把捉起来炖了!”
“发生什么事了?”
麦可可好奇地往这边走了两步,贵妇人一见是她,立刻收敛了怒容,和蔼可亲地笑道:“啊,没什么,不过是只没教养的畜生,叫人赶走便是。”
麦可可随意地往她手指的方向瞥了一眼,谁知一瞥之下,竟然愣住了——这只红雀,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呀!那不是父亲猎到又转赠给叶祭司的那只嘛?难道他来了?
想到这个可能,她脸上绽放出惊喜之色,急忙斥退了过来帮忙的侍从,亲自蹲下来,将麻雀捧在手心里,一双明眸开心地弯成两个月牙儿:“你的主人是不是来了?他在那儿?我带你们见父亲,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啾!”麻雀嗅到似曾相识的气息,振了振翅。
一旁的贵妇震惊地不能言语,这只不起眼的红雀,莫非还有什么来头不成?
好在没有人理会她的尴尬,麦可可兴冲冲地捧着麻雀小跑到父亲面前,跟他耳语几句,麦危开怀地大笑了几声,脸上的褶子都笑得皱在一起,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他让麻雀带路寻人,拔腿就走。
“怎么回事?”叶夫人不明所以地看着麦危匆匆离去的身影,细不可查地皱了皱两条柳叶似的细眉,“难道有什么大人物要来?会是什么人值得麦会长亲自去迎接……叶柯,你也跟去看看。”
叶柯淡淡看了母亲一眼,从善如流:“好。”
在转身的一刹那,不知为何,他的眼皮子突然不听话地跳动了一下,叶柯按捺下这丝诡异的感觉,跟随麦危父女离开了宴会厅。
就在一众人跟着一只古怪的红雀,穿过走廊,走向盥洗室的时候,里头正在激烈搏斗的几个人也没闲着。
自以为稳操胜券的叶琅,嘲弄地看着叶少卿,想到马上就能把眼前这碍眼的家伙抓起来揍得他叫爷爷,心里便是说不出的一阵快意。
对面的叶少卿无奈地摇了摇头,叶琅现在手里拿的银蓝色短弓,已经是他换下的第三把武器了,这种跟人民币玩家杠上的感觉,实在不太美妙。
四名侍从被小叽击伤了一个,还剩三个,叶琅一个接一个仿佛数不尽用不完的宝物,耗得小叽窝火至极,要是早点完成进阶,早一巴掌呼死他了!
斩秋不愿除下佩剑,叶少卿料想不会有危险,便让他在外头等,这下少了个输出,只好自己自食其力,叶少卿眉梢一动,微微握紧了右手掌心,他有些犹豫,一旦动用死亡计时,动静不小,在人家订婚宴隔壁杀人……有些麻烦。
至于定身术,他不是没用过,但是叶琅身上似乎有针对此类控制神术的防御类卷轴,使他的定身时间大打折扣,叶少卿打心底里羡慕嫉妒恨,万恶的富二代!
却不知叶琅比他更恨,今天这场比斗,他已经付出了远超预计的宝物,几把武器都是万中无一的极品,就这么报废了,一次性消耗卷轴每一张都是天文数字,累计起来连他都肉疼得想哭,这些年攒下的家底都快掏空了,对方居然还活蹦乱跳,游刃有余的模样。
他哪儿会想到,从前任他欺负的叶少卿,如今居然变得如此棘手!他那些高阶神术究竟从哪儿学来的?施展了这样久的神术,难道精神力不会枯竭吗?
消耗完最后一张卷轴,叶琅心中生出一丝淡淡的悔意和不愿承认的惧怕,早知如此,就不该托大只带这么点人,然而事到如今,咬碎了牙也要硬着头皮撑下去,否则,被揍得满地找牙的就该是自己了!
堂堂叶家二少爷,丢不起这个人!
他心一横,撤了弓,换出自己压箱底的珍品——唯一一张封有高阶精神攻击神术的卷轴,它能强行封锁任何人的意识海,视目标意识海的强度决定效果。
叶琅打定了主意,不把叶少卿变成白痴,他咽不下这口气!
“住手!!!”一阵震耳欲聋的大喝伴随着大门被撞破的声音,突兀地响起,麦危铁青着脸,领着一群人鱼贯而入,麦可可惊呼一声,又是担心又是纳闷,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未婚夫,在看见叶少卿的那一瞬间,平素里从容温雅的神情骤然破裂,眼神里流露出无比复杂的情绪,视线牢牢盯在他身上,几乎无法移开自己的眼睛。
看见麦危一群人突然闯入,叶琅眼皮跳了跳,面上露出一丝错愕,很快又强自镇定下来,冲叶少卿微嘲冷笑道:“麦会长您来的正好,这个臭小子假冒您的名义,进来捣乱,我马上就把他解决掉,绝不麻烦您动手。”
麦危怒色一现,仿佛听到了十分可笑的事,大步流星地走向自以为胜负已分的叶家二少,举起一只能盖住叶琅整张脸的宽厚手掌,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扇到他脸上!
响亮而令人震惊的一耳光,叶琅几乎被扇懵在地。
力气之大,几个眨眼,叶琅的脸颊就肿得跟泡发的馒头似的,他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想不通怎么麦会长为这个野种出头,甚至当着自己哥哥的面动手。
“小兔崽子!竟敢对我麦家的恩人动粗!今天老夫就替叶夫人教教你该怎么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