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二月,乍暖还寒,魏国士兵的调遣阵势浩大,集结在边境,人人皆知战事再起。
魏国已经递出国书,谴责秦王羞辱,直言两国和盟就此结束,战争一触即发,不可避免,除非秦王负荆请罪,但这几率完全是不可能的。
秦国人好战,自然不会畏惧战争,一切都在准备当中。
清泉宫中,身着粉衣的宫女们在打理花草,站在那花中,一时之间分不清楚,究竟是面容姣好的女子更加的美丽,还是那朵朵盛开,层层堆砌的花朵更加的耀眼。
芳华满院,在刻意的打理之下越发的欣欣向荣,外边是战事欲来的风满楼,内院却是一片宁静。
言太后在花草当中的庭院里静静休息,放眼望去越发喜爱,嘴角含着温柔祥和的笑,身上穿着一件墨绿色的长衫,说起简单的发髻,用了翡翠之类的东西作为点缀,看上去越发的柔和。
便是在这一片舒适的场景当中,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响起,那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就是宫女们齐齐拜下,整齐的声音莺歌燕语一般:“给王上请安。”
秦王身着一身黑袍,头戴冕冠,因为有些接触的缘故,那绣着金标的衣角不断飞扬,隐隐约约能看见脚下踩着的一双黑靴,飞快的走上前来,弯腰一拜:“太后。”
言太后面带微笑,伸手虚扶叫人坐过来,再吩咐宫女去倒茶:“去将陛下最喜欢喝的普洱茶端上来。”
“不必了。”秦王的声音有几分生硬,拧着眉头,即便是坐下的动作,也显得有些粗鲁,看上去是气势汹汹:“我今日来是有事询问太后的,为何要打着我的名义,给魏礼王送了那样一封信?”
世人皆知秦王荒诞,举目无人,用那样羞辱人的方式寄了一封信,直言和礼王后有龌龊,意图在于挑衅,甚至兴起战事。
但是真正知道内情的人都清楚,这封信并不是由她手中送出去的,而是出自于言太后。
谁都没想过,这一位久居深宫当中看上去与世无争的妇人,会寄出这样一封信,来羞辱一个与她连面都没见过的女子。
言太后面不改色,仍旧微微笑:“大王不是一直都想要发兵魏国吗,这正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秦王面带犹疑,有些看不懂太后的行为,一直以来他们都控制着自己手中的权力,不愿意让自己掌握太多的兵权。可是如今太后这样做,明显和之前的意图是相反的。
言太后一直都支持和魏国和平相处,结成盟友。
宫女已经将茶水端了过来,这位貌美妇人接过茶碗,轻轻地饮了饮,然后放到一边的设几上:“大王尝尝吧,这是你最喜欢的茶,平日里你不来我都不会喝,也算是借了大王的光。我这个人向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也不爱挑拣,别人怎么,我跟着就是了。”
秦王虽然很愤怒,对方的行为让兰容若难堪,也很心疼兰容若,但终究是一个君王,脑子再热一盆水浇下去也会冷静下来,他皱着眉头看着对方:“太后的意思是说,不让我掌兵权攻打魏国的,是孙处,您只是听从的那一个?”
言太后轻轻地叹了口气,面上多了几分愁楚,柔声细语的说:“我一个弱女子想要扶持大王坐在如今的位置上,没有家族作为后力,也只能周旋而已。如今大王既然已经长大了,那我自然是要听一听大王的意思。”
秦王本是怒气冲冲的来询问,可是被对方的几句话有点弄懵了,毕竟调转马头转得也太快。他对于太后是很复杂的,虽然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并非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但这些年太后对他视如己出,凡事亲力亲为,细心爱护,虽然不是亲生,但也让他异常尊敬看重。哪怕知道言太后和孙处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心里不大高兴,却不会因此而责怪太后什么。
如今言太后骤然说站在他这一边,让人有些反应不过来,沉默了半响,嘴角一扯:“那要是我想杀了孙处呢?”
言太后微笑着说:“恐怕不大好杀。”
轻轻柔柔的话,一瞬间真的好像是惊雷,一边在耳边炸开,她同意了。
秦王很是震惊,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和孙处是情人关系,甚至有些人还说,王族大公子是她与孙处的孩子,而眼下,她居然想杀了孙处。
“我知道大王很惊讶,甚至会怀疑为什么,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想按着大王的心思来而已。毕竟我是大王的母后,除了你这一边,还能去哪?”言太后将耳边的碎发别在耳后,看上去极为的温婉:“大王有很大的心思,您是这个国家的王,不该受到任何人的挟制,而孙处机微的难缠,是个老狐狸,大王若想叫这老狐狸露出马脚物防朝他软肋下手。”
“还请太后指教。”
“他的第三个儿子,寻欢。”言太后仍旧用不急不缓的语调说着事情:“他前两个儿子皆是将才,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其实这两个孩子都并非是他亲生。孙处的妻子是他的表姐,有个有情郎,只可惜命不好早早去世,当时他表姐已经怀有身孕,却还是未出阁的小姐,为遮掩此事,表姐嫁给了表弟,诞下长子。二子则是妾室所出,妾室偷欢被打死,谁也不知道这第二个儿子究竟是他的,还是旁人的。他就弃之偏院不顾,后来二儿子很有本事,他也就认了下来。唯有这第三个儿子寻欢,确确实实是他的孩子,虽然不大成器,但是看做掌心宝,倘若这三儿子寻欢有什么问题,在他眼中就是断了血脉,他已经这把年纪,断断会疯魔的。”
因为昔日曾是孙处的枕边人,所以知道这些事情倒也不奇怪。
秦王消化了一阵子这种消息,冷静道:“之前盼寻欢护送兰容若等人离开秦国,路途遭遇刺杀,寻欢因此受重伤,可是太后所为?”
她谈谈荡荡的答:“是。”
“太后希望我将寻欢弄到战场上,借着这次战事将人杀死,逼得孙处发疯?”秦王想起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串联到了一处,竟然是将一切都解释了清楚。
“因为之前的刺杀寻欢不成功,已经让孙处警惕起来,将人保护住,想要再下手很难有机会。”言太后难得的出现了几分严肃,轻声感叹:“人在痛苦的时候,总是脑子不清楚的,也是最好把除掉的。这次的战争,是为大王拿回所有权力做准备,是我私自所布置的。如果大王觉得我这么做不妥,也有后退的余地,只看大王如何。”
秦王缓缓的闭上眼睛,脸上写满了复杂之色,心里面一时之间决断不成,乱成了麻。虽然言太后待他一直好是亲生,但是他一直觉得那是因为言太后就是那样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对谁都很好,却永远不会真真正正的站在谁那一方。
如今她却站在自己这一面,把一切算计到了,只需要自己相信。
可没办法相信,心中还有疑虑,如果这是言太后和孙初一起给自己下的一个圈套呢。然而这样的可能性非常之低,她想杀自己能动手的时间太多了,完全不至于拖到现在。
“大王无须要为此事耗费太多的精力,毕竟魏国来袭,调兵遣将方面还需要大王仔细应对。若是大王有空的话,不如去看看王后,王后是魏国人,又曾是执政长公主,对于魏国的种种肯定异常熟悉,如果能够拉拢到王后的话,那么对于大王来说一定是如虎添翼。”言太后在挑明了自己的态度以后,所说的每一句话,字字句句都是在为秦王考虑,忧心忡忡。
秦王握紧拳头,因为藏在袖下看得并不清楚,双手放在膝盖上,良久以后抬起头来道:“今日太后与我所言,我一定会记清楚,这么多年太后对我的爱护也都看在眼中,我一定不会忘记您的恩情。”
言太后用一种怜爱的目光看着秦王,伸出手去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颊,那分明是母亲看着儿子的眼神,却什么都不能说一般,夹杂着隐忍的痛苦。
“作为一个母亲,我起先只是想要能够照顾好大王,后来看着大王一日一日的越发有为君者的威仪,才敢去想更多。可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希望大王能够平平安安,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重要。”
秦王被那目光看得心里一跳,隐隐似乎感知什么,但是不敢往那方面想,毕竟太过于荒诞。他“嗯”了一声,起身告别。
言太后用一种慈爱的目光目送着人远去,知道再也看不见人的身影,才缓缓的收回目光,单手支撑着下颚,闭目凝神。
接下来就看王后那边会有什么样的动作。
她这个在风雨当中飘摇了二十多年的女人,此刻看上去犹如雨中的一把兵刃,又凉又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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