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秦宫的时候其实已经是五月份,因为人马太多一路拖拖拉拉的缘故,不过秦国靠近北方,夏季炎热的时间和程度都要轻上许多。
如今也能听见一些较轻的蝉鸣,陆陆续续而起,数量虽然不多,但也察觉到夏季的声音。
秦王一向是很烦蝉鸣,那种让人烦躁的鸣叫声就像是不会消失一般的缠绕在耳畔,“谆谆教导”一般的重复着恶心的对话,本就焦虑的心情就像是浇身上一盆热水一样,烫的人坐立难安。
他还在试图保持冷静,终究是个王者,就算还有少年人的轻狂,也还有那残酷的理智。因此也能和魏冉并肩行走,而不是一拳头挥过去。
“王上可还生气?”可偏偏有人意图在火上浇油。魏冉似笑非笑的问,在两人穿过花丛中,她顺手摘了一朵花下来,在手中把玩。这女子生的寡淡,甚至有几分薄凉,那细眉细目配上珠翠华丽却异常的和谐,蓝色长长拖地的裙摆划过青石板路,犹如大海潮起潮落留下的一道痕迹。
秦王斜睨她一眼,冷笑一声:“王后还真是习惯性的辣手摧花,有妻如此,我只会羞愧,如何要生气?”
“这便心狠手辣了?”魏冉觉得对方说的话很有意思,然后有兴致的盯着对方,手中的花朵一而再再而三的蹂躏,那鲜红的花汁染在指尖上,都有几分豆蔻的感觉:“我倒是一直觉得,还配不上心狠手辣这四个字,毕竟杀一人,又怎么比得上杀天下人?”
秦王皱了皱眉目,都懒得再看她一眼,声音透着一种低沉:“现在说这些你又是什么意思?”
倒也没什么意思,魏冉就是觉得秦王似乎被养的挺好,对于嫡母没那么多的抵触,有雄心壮志,但是就像是一个孩子,比起自己那摸爬滚打爬起来的弟弟还要显得稚嫩一些。
她凉凉的说:“贪恋美色,因此疏远有能力的人,倘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偏偏是手握权力至高无上的君王,你的一念之差,那不就是天下人的生死吗?所以呀,我只是在兴天下的利益,除天下的祸害。”
魏冉一直都瞧不上懦弱不堪的男人,在她看来礼王平日里有几分胆小,所以一直没瞧上眼,如今夺了自己的权势,反倒高看上一眼。自己素来软弱的弟弟都做得出逼让自己离开的举动,那么这个看上去很强大的秦王却沉迷在女色上,要么是懦弱,要么就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秦王脸色顿时一沉,随即讥笑一脸,挺住脚步捏了捏她的肩膀,稍微用了点力,骨头都有些响:“我的事情,是王后能指手画脚的么?小心被捏死。”
她吃痛,却只是冷冷一笑:“我知道秦王不能杀我,那么威胁有意义么?”
秦王松开了手,凑近能够闻到彼此的鼻息:“我能让你疼一疼。”
“我陪嫁一千门客,各个能人异士,秦王能让我疼,我却能让秦国疼一疼?”魏冉从不是会示弱的人,用一种挑衅的神情看着对方,还很欣赏自己所造成的景致——秦王的愤怒。
他从襁褓中就是王,接受所有人的朝拜,暴躁的脾气不允许任何人挑衅自己,眼前的女子却是厌恶到了让人讨厌的地步,可偏偏不能推开。
“你已经是我的王后了。”强烈抑制着自己的情绪,一字一句的说着。
魏冉很冷静,点头道:“的确,所以你我之间的利益是捆绑的。”
他渐渐冷静了下来,倒也不是一个愚蠢的人,知道对方在隐晦着什么,用一种打量的目光将人上下打量一番,然后嗤笑一声:“原来是在向我求和么?这种态度和方法可不对劲儿。”
谁都不是傻子,但凡展露出一点点的态度,都会察觉到其背后的深意。
魏冉是个不肯低头的人,更何况主动求和的人势必在联合之中落入下风,她不准许自己沦落到仰人鼻息,所以一个平等的地位是必然的。
“王上怕是说错了,是你说我是你的王后,而我只是顺着你说而已。”魏冉打开了他的手,挑衅似的挑了挑眉目:“既然王上知道我是王后,那么杀死奴仆的手段,显然并不适合我。”
在这个世界上,杀人从来不是一件难事儿,但是悄无声息的杀人,不被察觉,那么一定是天底下最难的事情。
树立在万人之上,的确是光芒万丈,享受万人敬仰,同样也代表着一举一动都被放大了看。
无论是秦王,还是魏冉。
“看样子我倒是招惹了一个不一般的王后。”秦王摸了摸鼻子,冷静透了的他就像是燃烧着的冰,又冷又烫,那眼中的探究无法用言语去描述:“你能为我做点什么?”
魏冉随意的将耳边的秀发别再耳后,似笑非笑的说:“能让王上脑子清醒一下。”说罢直接甩袖而去,为你做事,你配么?
今个闹这一遭就是让人知道,自己不是个好脾气的,同样也知道了其他事情。
秦王和言太后之间竟然没有那剑拔弩张的冲突感,这算是意外得知的事情。
按理说秦王年岁渐长,言太后应该还政,如果不交还该是会产生冲突的。但是从刚刚两个人的交谈当中,竟是真真正正的母慈子孝,异常和谐。
只要是有违于寻常的事,那么背后肯定暗藏汹涌,这一切都值得探究。
魏冉如今在深宫里,偌大的凤仪宫虽然都是自己带进来的宫女,可能说话的还是太少,因此倒也盼着要离回来。
只是这离宫入宫路途不算近,还是很麻烦的,耗费了不少时间,等着要离回宫已经是下午。
“你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魏冉忍不住抱怨,伸着手指,任由宫女给她染着豆蔻,鲜红的颜色一般要两个时辰才能彻底干上,可以想象这人有多无聊。
要离随手将令牌扔到了桌子上:“兰容若的身体好转,但是一个人难免寂寞,我陪她说说话。”
“什么时候能进宫?”魏冉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毕竟自己身在他乡,想要护住自己已经很难,倘若秦王狗急跳墙做出冲动的事儿,那就糟糕了:“还是在我身边安全一些。”
“你放心,有很多人在保护,而且在来两三天估计就能进宫了。你突然这么着急,是因为什么缘故?”要离有着一种近乎于小动物的直觉,小白兔那样的弱小,往往能够先洞悉危险,然后快速逃脱。
她虽然不是弱小的小白兔,但还是充满了野兽一把的直觉。
魏冉倒也不瞒着,坦然的说:“我本以为秦王和言太后不和睦,谁知道真的接触了以后才发现,原来这两人之间竟然是超乎寻常的亲近。”
要离就算是不懂朝政上的事情,也明白一点,同样惊讶:“不应该呀,你和你弟弟之间可是剑拔弩张,我听说他还要杀你呢。”
魏冉觉得有些丢人,脸红的有些热,哼了一声:“我养出了个白眼狼,你还说他戳我心做什么?小心我把你的心挖出来!”
要离不理她,动不动就发大脾气,还是与兰容若说话有意思。
不过没一会儿,她便凑上来又说了其他的事情:“今个你别跟我睡了。秦王之前夸过你,你也吓唬过他,总的来说还是不和谐的。回头你去后殿的西厢房住,我已经让人给你收拾出来了。”
要离立即意识到,秦王晚上要来,她虽说今年十四岁,但是已经隐隐知道了一些,有些好奇的问:“你真的要和他睡?”
“不睡怎么有孩子,没孩子我怎么有底气?”魏冉对于这种事情看的很开,毕竟秦王相貌堂堂,也没七老八十,总归是一口鲜肉啃得下去。
要离脸不红心不跳,但还是说:“我还是个孩子,别和我说这些。”
魏冉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哼唧的笑了笑:“十四岁也算不得笑了,我十五岁就执政,十六岁就在身边养了个白秋了。”
提起白秋,要离突然想到了什么,好奇的问:“他呢?”
“死了呗。”那些日子魏冉都不能自保,何况白秋,两个人也算是一场权色交易,那么多年多少有些伤感,可惜如今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两人说着话,外边忽然有膝盖触底的声音,要离听得清晰,立即就意识到了什么,赶紧从殿内的后殿处绕出去。
恰在此时秦王进来,便也看见了离去的影子,不禁挑了挑眉:“我很可怕么?”
魏冉坐在榻上斜倚身子,显得有几分慵懒,挥了挥手让人都下去,然后眼神透着微光:“王上何必管她呢,快点来吧。”
秦王用一种玩味的语气说:“我很慢,慢慢来。”却也走了过去。
两个人四目相对,在烛光的微暗下,少了白日的针锋相对,多出了几分暧昧。
魏冉在他耳畔呢喃,吐气如兰:“兵贵胜,不贵久。”
胜了才是硬道理,你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