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煜吩咐后,魏秘书就立即通知了何以夏,但她没理,休息了大半个星期才萌生出想上班的念头。
蓉城四月底的天气,越发热了。
今儿个去公司,她特地挑了套职业装,黑色紧腰的小西装外套,V领开到胸脯最下面,内里是件纯白色的衬衫,胸口的三颗纽扣敞着,微微颔首的时候能看见若隐若现的乳.沟;下半身是条黑色超短包臀裙,搭了双10cm的细高跟。
何以夏骨子里本就透着冷,再加上这番打扮,除了凭添几分妖冶妩媚,还有,不可侵犯。
在她的认知中,“超短”二字有具体的概念和长度。而判断超短的标准,就是将双手自然下垂贴到大腿外侧,布料未超过十指,在超短范围内,反之亦然。
没想到出门后,天色却暗沉沉的。
站在路边等车的间隙,何以夏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的确该买辆车了。
约摸半小时后,抵达西南建筑集团。
从接待前台到集团高层领导楼层的这段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但何以夏却饱受指责,所有人鄙夷的眼光以及窃窃私语的恶意谩骂无不指向她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荡.妇。
何以夏勾了勾唇,看似毫不在意,踏进电梯后,才觉浑身冰凉,电梯上行,血液渐渐回暖。大概是想通了,没有谁能够堵得住谁的嘴,谁爱说就让谁说去,现实生活本就枯燥乏味,若是办公室或茶水间没点嚼舌根的小谈资,那人生岂不是要糟糕透顶了。
她抿嘴轻笑,婀娜摇曳的往董事长办公室走。
何以夏并未敲门,径直推门而入。
楚煜站在落地窗前,听见声响,半侧着身子,视线落在她身上,随即呼吸一滞,喉头发紧。
纤细柔软的腰肢,直溜溜的大腿,小包裙的两侧缝隙从下往上开到半尺长,尺度引人遐想。
楚煜忽然笑了声,将那些画面抛到脑后,他想,她总能轻而易举的拿捏住他那些阴暗的小心思。
他往暗红色的办公桌方向走,不疾不徐的说:“先坐吧。”
何以夏站着没动,数秒过后,踩着细高跟缓缓往前。
人的脚步声有千万种,或急或慢,或轻或重。她也不例外,虽穿着细高跟,但走起路来,又轻又慢,娇娆且自信。
每一声,都扣在楚煜的心坎儿上。
离暗红色办公桌只有一步之遥时,何以夏顿住,双手撑在办公桌边缘,倾身往前,对上他乌沉沉的眸子,漫不经心的问:“我就站着,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楚煜坐回深色皮椅,以他的角度,能将她雪白柔软的沟壑尽收眼底,他喉结微动,眸光迷离,眉梢漾起些不悦,“那你就好好站着。”
何以夏顿了顿,几秒后,笔直的站在那。
他们对峙着,没几秒,楚煜妥协,似是认输。
“先看看帕纳谷项目的合同吧。”他从抽屉里拿出浅蓝色封皮,递到她跟前,“你应该猜得出来我之前不肯给你合同的用意,但我现在把它交给你的目的,很单纯。”
这些天,楚煜想过很多,从十八岁遇见她到现在,整整十四年,他穿梭于时光的洪荒中,眼睁睁看着所有东西与他擦肩而过,他喊,他叫,甚至哭,回应他的,始终只有漠然。
尤其是初遇何以夏时,他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赴汤蹈火的相信她,最后,他成了她最亲最近的人,不仅吝啬到连一个辩解的机会都不肯给,而且还亲手将她推向地狱。
他无法原谅自己,更不配得到她的原谅,他活该失去这么好的她。
想到这里,楚煜倏地笑了。
何以夏并未伸手,抿唇看他,探究他话里的真假,揣测他即将说出口的话。
她以为她足够了解他,但她却猜错了。
“这个案子,你可以继续跟,也可以退出,你选,你自己选。”楚煜说的很轻很慢,似乎每个字都斟酌千万遍。
她十指扣住,指甲陷阱肉里,薄唇抿得更紧。
就这样?什么都还没做就放她走?他还没有求她原谅!他还没有跟她道歉!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什么都不做?
阿煜啊阿煜,你还是跟七年前一样,薄情。
何以夏浑身力气被抽个干净,她闭了闭眼,“你以为这样你这样我就会感激你?算了吧,楚煜,你不是个好人,真的,别装了。”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退出,我有我的职业道德,该尽的责任,我不会推卸半分。”更何况,她想从楚煜身上得到的东西还一样都没得到。
楚煜垂眸许久,轻轻的笑,“你该尽的责任是指我应该拿到的钱?算了吧,我并不在乎那些。”他顿了几秒,“你可以走了。”
他捏住浅蓝色封皮,往抽屉放。
何以夏以最快的速度夺到手里。
楚煜愣了神。
帕纳谷的合同确实有些问题,但在他的可控范围内,至于选择冒险的原因,恐怕得追溯到三个月前了。
其实,帕纳谷这个大型项目并没有面向社会公开招标,而是海华国际投资有限公司在行业内邀请招标,他们邀请的企业非常多,而且都是赫赫有名的建筑单位,当然,西南建筑集团也位列其中。
楚煜和顾墨言,乃至整个集团公司都在这个项目上倾注了非常多的心血和精力,以及资金投入,可谓是势在必得。
但谁都没有想到,开标会那天,海华国际投资有限公司的负责人李海华邀请楚煜私底下见个面,那场会面,李海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他知道楚煜要找的人在哪,随即拿出何以夏的照片。
当然,李海华并没有马上告诉他。
而楚煜,最初有过怀疑,直到那张照片的出现,他的理智和冷静就被欣喜狂热所替代。
这只是个开端。
评标会结束,公布中标结果,帕纳谷项目花落西南建筑集团,双方进入合同谈判阶段,这个时候,李海华再次找到楚煜,提出一个条件,以此作为交换筹码,当然,这个条件,只有楚煜知道。
何以夏站在那没动,情绪稳了些,“我只做我该做的,别的,都不管。”
她连连后退数步,在沙发上坐下,翻开合同,认真看起来。
楚煜拿她没办法,索性由她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忽然飘起了雨。
室内温度骤然降低,光溜溜的腿裸.露在冷气中,楚煜站起来,走到她跟前,“天冷,你这样会着凉,我送你回。”
何以夏不肯,只埋头看合同。
他彻底没辙,从储物间找出条薄毛毯盖到她腿上。
腿上暖了些,她心里微动,仰头看他,“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楚煜没说话,回到位置上。
没一会儿,何以夏就把合同大致浏览了遍,心中隐有所悟,却又找不出症结所在,她闭了闭眼,噼里啪啦的雨声跳进耳朵,心绪静了些,记忆中的某道声音也随之跃出。
魏秘书曾经说过,公司有一半的流动资金都放在帕纳谷这个项目上,而合同专用条款第28.2条,关于工程预付款写得清清楚楚,合同签订生效后,发包人支付承包人15%的工程预付款,帕纳谷项目合同金额180亿,光预付款就整整27亿,还能把公司一半的资金都栽进去?
这怎么可能?
为证实心中所疑,她又翻回工程预付款的相关条款,逐句逐字的研读。
须臾,何以夏终于确定下来。
能把集团公司一半的流动资金都栽进去,除非工程预付款的资金掉了链子。
大胆的猜测冒出来,有没有一种可能,海华国际投资有限公司压根儿就没有支付这笔工程预付款?
但这怎么可能?像楚煜这种精于算计的人,怎么可能做亏本买卖?
那问题就只能出在中间环节上了。
“我能不能查下资金流动情况?”像这种大公司,经营状况跟财务报表都特别机密,如果没有楚煜的亲允,她根本没机会查到。
楚煜挑了下眉,“不用查了,就是你想的那样。”
李海华提出的条件就是让他先垫资,至于交换筹码,就是何以夏的行踪。
他们私底下一致达成口头协议,楚煜并不傻,只要不修改合同条款,那这一场尔虞我诈的游戏输赢就早已盖棺定论。
然而,命运之手终将她推向他。
楚煜的坦然让何以夏顿感挫败,被戏耍的恼怒无处安放,小小的脸颊涨得通红,是落入圈套还是精心布置的局,她无从得知,可心头的怒气,就像被浇上汽油的柴火,燃得噼里啪啦。
他究竟在搞什么?那可是整整27亿,他倒好,手一松就丢进水里,连个泡都不冒。
“你把我玩弄于鼓掌间觉得很得意是吧?”她声音不大,但怒气难掩。
楚煜看着她,没有说话,他无法辩解,因为确有私心。
何以夏早已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但她无法控制,声音陡增,“你明明知道预付款有问题却连个屁都不肯放?你把我当什么?无所不能的上帝?还是蒙昧愚蠢的傻瓜?”
楚煜还是不肯说话。
她捂着头冷静了会儿,抬眸,声音软了些,“能给个解释么?”
“等你见到李先生,你可以问问他。”楚煜不肯给她解释,是因为有些事,他也没有弄清楚始末。
至于他独揽合同,就是不希望再有人拿何以夏来作为要挟他的筹码。
只因为她是他的软肋,永远的软肋。
而前阵子他高调宣布单方面毁约,除了想把何以夏公诸于众外,更是对李海华挑衅威胁他的有意报复。
室内陷入死寂。
何以夏有些发懵,“发包人单方面延迟履行主要债务,我们有权解除合同并要求赔偿金,也可以继续履行合同。”她顿了下,问楚煜的意见,“你有什么想法?”
“后面再说吧,我有点累了。”他神情困倦的答。
她忽然发现,此时的楚煜,温和、柔软,没有戾气,而且还有种不同寻常的冷静,这种冷静,是人在绝对极端的精神状态下独有的。
何以夏最不擅长的,就是打感情牌。
倘若楚煜今天再强势蛮横些,保不准又是场腥风血雨。可他性子实在是软得很,她的犟脾气也就跟着没了。
她没再说什么,将合同攥在手里,转身往外走,刚握住金属手柄,身后传来道声音。
他说:“以夏,你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去过你想过的生活,我就当,你没有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