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我怎么头这么疼?”
“怎么样,弟弟,没摔坏吧?”
弟弟?哥哥?眼前的少年正是十二岁的秦平,而如今身处的地方不正是自己日思夜想、魂牵梦绕的家吗?
“我是秦安?”
“哎呀,你摔迷糊了?你当然是秦安啊!”
“你们干什么呢,怎么安儿趴在地上说话?”
魂牵梦绕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温柔的话语除了母亲,还有谁能说出?
母亲还是那么漂亮,端庄中透着江南美女独有的秀气。他赶紧站了起来,任由哥哥在他身上慌忙的拍着衣服上粘上的尘土。
“弟弟刚才就在我身后走着,突然就摔倒了,然后就说起胡话来。”
他已经满含泪水,看着母亲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温热的手掌轻轻落在自己的头顶:“摔疼了吧?不哭,有娘在呢!”
他明明点了点头,但泪水似乎更加汹涌了,看来这泪水应该不是因为摔疼了才流出的吧。
“好了,快去吃饭吧。”
母亲牵起他的手朝自家的前厅走去,那里已经远远飘来一阵诱人的香气。那香气如此熟悉,如此美妙,跟家的记忆牢牢的拴在一起,任岁月流逝,时光荏苒,都不曾改变一丝一毫。
满桌都是兄弟俩爱吃的菜,母亲不断的朝哥哥跟自己碗里夹菜,自己却吃得很少。
“娘,爹怎么还是不来一起吃饭?”
听了哥哥的问话,母亲的脸上一阵黯然:“平儿乖,食不言,寝不语。”
“哦!”
饭桌上平静下来,兄弟俩虽然跟父亲生疏,但骨肉相连,仍是时不时的问起他。
“可他们的父亲啊!”
想到这里,母亲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母亲还在自顾自的想着他们的父亲,没想到,哥哥竟然大声叫了一声:“爹!”
他们的父亲不知何时已经走进了前厅,在她身后,怕是已默默的站了一会了吧。母亲转头看了看这个面目冷峻的男人,满脸的询问神情。
父亲冲她点了点头,对小兄弟俩说:“平儿,安儿,你们快些吃,吃完到我书房来,为父有事要告知你们。”
母亲突然满目伤怀,有些怨怼的说:“你难道就不能等孩子吃完了,再说吗?”
父亲微微叹口气,似乎也很无奈:“还是早点让他们知道的好,多少心里有个准备。”
说完,他没再等母亲的回答,转身沉稳的走出了前厅。
母亲的泪水这时候不知为何,却默默的流了下来。她一边流泪,一边给两兄弟俩夹菜:“来,多吃点,再多吃点!”
兄弟俩也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会哭,只是感觉父亲要跟他们说的事情很重要。于是,他们只好默默的埋头吃饭,快些吃完饭,才能早点知道父亲到底要对他们说什么。
兄弟俩来到父亲书房的时候,正是正午时分。烈日当空,正是伏天,火热的日头肆意的炫耀着他的热量,让树上的知了叫的那么响,又叫的那么苦,难道叫的大声些就能让日头不再毒辣了吗?
虽然热的要命,但不知为什么,父亲的书房却有一种难言的阴冷,这也是平时小兄弟俩不喜欢在这里的原因之一。
“平儿,为父问你,你今年多大了?”
“十二。”
“哦,平儿十二了,那安儿应该是十岁了吧。”
他点点头,没应声。
“你们都长大了,也懂事了,应该知道要尽一些义务了。明天,你们去参加门中的‘百骨御养’吧。”
“什么是百骨御养?”
“就是一百个孩子一起战斗,选出两个孩子来,顺天乘命,肩负起令噬骨神剑出世的重任。”
“那我们会死吗?”
他有些惊恐的问道,听人说,死了的话就不能玩乐,也吃不到可口饭菜,更不能见到熟悉的亲人!只能在一个叫做阴曹地府的监狱里,整日里受尽折磨,凄哀惨嚎!
父亲没有回答,只是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骨质的手环让他们带在手腕上。
“这是灵骨环,你们打倒了其他的孩子,就把他们手上的灵骨环带在自己手上。这样,你们的灵骨环就会变得更粗更大。”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少有的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顶:“你们都是坚强的孩子,我相信你们都能坚持到最后!好了,去吧!”
哥哥点点头,拉起他的手:“放心,哥哥一定会保护你的!”
他们走出书房,便看见母亲已经不知道在书房外等了多久。她像是没有看见兄弟俩,径直冲进书房,对着父亲大声道:“秦御生,你好狠的心!他们可是你的亲身骨肉!”
“夫人,我身为一门之主,若不以身作则,何以服众?门内百名幼子谁不是爹生娘养的,我又怎么能徇私枉顾?”
兄弟俩没听见后面父母说的什么,他们只知道明天对他们来说是一个重要的日子,重要到会改变他们的一生,也重要到会收回上天迄今为止对他们所有的恩赐!
每个孩子都是带着像他们一样的灵骨环,拿着一柄一尺长短的短骨剑进场的。这是一个环形的场地,门人都叫它选骨场。这里是能容纳三四百人的正圆形广场,纯青石板铺就,石板间的接缝十分密实,连一棵小草也无法在其间扎根。
这选骨场方圆三四十丈,对身处其中的一百个孩子来说还是很宽阔的。它的中间有处巨石堆成的祭坛,祭坛样式古拙,一些如鸟似兽的图案秘密麻麻的刻在每一块巨石上,让整个祭坛既庄严又有种说不出的诡异生气。
祭坛上站着三个带着白骨面具的祭司,他们一言不发的围着祭坛中心的一处白骨堆起舞。那舞步古朴,苍劲,大开大合还有些肆意疯狂,令人看了就会生出些许的不安。
随着祭司们的疯狂舞步,白骨堆处慢慢升腾起一片紫色的烟气。烟气腾卷,弥漫很快就将整个选骨场笼罩了。
百名幼子开始还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些紫色烟雾,但甫一吸入,便立刻感觉到心中升腾起的无限杀意。所有的孩子都在一瞬间变得面目狰狞,双目血红,也不知这紫色烟气是如何让这些天真活泼的孩子变成这副恶鬼模样的。
“啊——”
怒吼声接连响起,终于开始出现零星的骨剑碰撞的声音,百骨御养开始了!这些平日里,一起玩,一起闹,一起嬉笑追逐的孩子,如今都变成了血海深仇的死敌。他们毫不犹豫的用骨剑划开对方的血肉,捅进对手的脏腑,甚至斩下他们的头颅。平静无风的天空下,诡异的紫色雾气已经悄然消散,但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处血红色的修罗场。
“哥哥!”
他一边招架其他幼子的攻击,一边大喊着想要找寻自己的兄弟。
这会儿他们眼中的血红都已经褪去了不少,似乎大家都恢复了一些理智。但是,眼前血肉四溅的场景也无法让普通的孩子正真冷静下来。他们所有人仍然疯狂的舞动着手中的骨剑,脑中不断的反复的一句话——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虽然也被这样的杀戮场景震慑,但是心中还有一份浓厚的兄弟之情让他强自保持着理智。他在心中告诉自己,必须尽快找到哥哥。两人合作,能让他们最后活下来的希望大大增加。
“哥哥!”
“我在这里,你的东边。”
他转头看了一眼,果然看见哥哥正以一敌二,狼狈的抵挡着对手的进攻。哥哥手腕的上的灵骨环已经变得又大又粗,就像一个骨质的护腕一样,他已经开始用这个粗大的灵骨环来格挡对手的攻击了。这明显引起了比较聪明的幼子的注意,认为他的威胁比较大,这才联合起来对付他。
他见哥哥被人夹击,险象环生,立刻手上加劲,一时间压制住了对手。这时候,还站在场上的幼子只有五十人左右了,整个选骨场变得更加空旷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趁着一脚迫开对手的空档,迅速的跑到离他十几丈远的哥哥身边。
兄弟俩背靠背的站着,跟三个对手默然对立。耳边的惨叫声不断响起,但兄弟俩谁都没有动,毕竟他们人数上不占优势。所以,敌不动,我不动,谁先躁动了,谁就会露出破绽。
最后,还是三个对手先沉不住气了,毕竟他们是在恐惧之下结成这个暂时的联盟的。可能其中一人认为,这时候不动手会让两人恢复更多的力气,刚才的联攻造成的消耗效果就会平白浪费掉。
他只是看了两个盟友一眼,喊了声:“上!别让他们有机会喘息。”
三个少年朝两兄弟发动了攻势,只是这次两兄弟背靠背站着,配合的相当稳健,竟然一下就能稳住阵脚,甚至有逐渐反扑的趋势!
斗了多时,这五个少年谁都没能拿下谁,只是都是气喘吁吁,脸上血水、汗水混在一起,让每个人看上去都有些许狰狞。即便如此,他们手中的骨剑却没有丝毫的松懈,生死相搏,活下来或许就是最后关头的一咬牙。谁能撑得最久,谁就能活到最后。
正在焦灼的时候,对面的三个少年又沉不住气了。其中一个少年一边挥动骨剑朝他们猛攻,一边扯着嗓子大喊:“大家快来帮忙,他们俩是门主的儿子,实力最强。杀了他们,我们才能活下来!”
临近的两三对厮杀的少年听了他的喊叫,都暂时停下了手中的骨剑,缓缓地朝他们的战圈围拢了过来。
喊叫的少年见自己的计策成功,颇有几分得意,正要再说两句联合起来鼓舞士气的话。不想,后腰猛地一疼,一把骨刃竟透腹而出!
“为什么?”
少年睁着惊恐的大眼睛,转头艰难的问道。
“你太天真了!怎么能让这种联盟成立?那岂不是谁强,谁先死了?强悍的人才应该活到最后!”
偷袭的少年说完,猛地拔出了骨剑,任凭倒在地上的少年不停颤间抖生命悄然流逝,只是自顾自的从他手上摘下了灵骨环,没再多看他一眼。
临时联盟就这么被这突如其来的偷袭一击而溃了,刚刚围过来的少年们,重新找到刚刚的对手,继续厮杀起来。
这次联盟失败的经验,也告诉他们每个人,在这生死攸关的一战,除了自己不能相信任何人!
血腥的打斗持续了大约一个时辰,最终兄弟俩凭借着自身的强悍以及相互信赖、合作活到了最后。在祭司们叫他们来到祭坛上的时候,两人忍不住扫视了这个叫做选骨场的炼狱一眼,满目的尸体跟血水让他们不禁黯然,忍不住将手紧紧握在了一起,缓慢而坚定的走上了祭坛的台阶。
“你们就是上天选出来让神剑出世的天之骄子!这是一份莫大的荣幸,你们要好好珍惜。”
刚才乱舞的三个祭司如今只剩下了一个,虽然戴着骨头面具,但是从他的声音跟身姿上看的出来,他已经很老了。老祭司一边说一边从他们胳膊上摘下了他们汇集了百名幼子骨质精华的灵骨环。
也听不清他念了什么咒法,只见两个灵骨环在他掌心飘起,慢慢收缩成两颗骨珠。而后,骨珠互相绕了几圈也融合在了一起,变成一颗更大的骨珠。这个骨珠又大又白,如同珍珠一般纯白袁瑞,只是珠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似乎透出凌冽的寒意。
老祭司握着骨珠,对他俩说:“现在你们要决定谁来养剑谁来拔剑。可以武斗,武斗的话就不用像刚刚那样生死相搏了,分个拳脚的胜负就可以;也可以文斗,这个更简单,通过抽签决定就行。”
“文斗吧”
兄弟俩几乎想都没想,就异口同声的说出来。老祭司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两个样式古拙,比通用的要大一圈的铜钱。铜钱上布满绿锈,看样子应该是久远前的古物了。
“文字是正面,图案是反面。谁掷到反面,谁来养剑,若是相同就再掷一次。”
兄弟俩各自拿好自己的铜钱,朝天上一弹,然后轻轻按在了手心中。哥哥首先摊开了手掌,他是正面。
他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中也是正面的铜钱,心中一动对祭司说:“祭司大人,我看不用再掷了。我来养剑吧!刚才哥哥以一敌二不落下风,门中就是需要像他这样的执剑者。”
老祭司眼光一亮,细细的打量了一下他:“你可想好了,你可知道养剑意味着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抬头开了一眼远处的天,远处的云,远处的山峰,还有远处从来没有见过的大海,这美好的世界,现在就是下决心要离开它的时候了吗?
不待他回答,哥哥赶紧抢道:“不行,要养也是我来养,我体格更壮,养出来的神剑必定更加锋利。”
老祭司也看了哥哥一眼,略叹口气说道:“有时候,胜负只在一念之间啊。孩子,以后做决断要更坚决一些。”
老祭司收齐他们手上的铜钱,又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墨绿色的丹药,对他说:“这就是神剑剑种,孩子把这个吃了,你就是养剑人了。”
他拿过剑种一口气吞下,只感觉一股凉意瞬间游走全身,而一种困倦的感觉也同时袭上心头。老祭司看着他点点头,又示意他转过身去,用刚刚才融合的百子骨珠在他脊柱上来回滚了一阵。
“孩子,这百子骨珠已经跟你的脊柱融在一起了,此后一直到神剑出世的日子里,这颗骨珠就是神剑的养分。”
老祭司说完也不等他再问什么,对着哥哥说道:“把你的右手伸出来。”
哥哥含着眼泪伸出右手,老祭司用一把短小的骨质匕首在他的右手心刻了一个咒符:“这个咒符会慢慢愈合,很快就会消失不见。不过一定要谨记,到时候,你只能用这只手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