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培看了看身后,举起了手里的剑:“进攻。”
禁卫军齐齐呼喝一声,突然转身,将长矛端平,手持盾牌,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塞维鲁斯冲了过来。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久经沙场的塞维鲁斯也有些懵了。
前排禁卫军的长矛透着锋锐的杀意,向塞维鲁斯的军团刺了过来。无数的短矛从禁卫军的后阵飞起,落在塞维鲁斯的军阵里。
“快,顶住,反击。”塞维鲁斯的阵前,一个军官声嘶力竭地大喊,紧接着,数支长矛刺穿了他的身体。
“快,传令两翼……”塞维鲁斯如梦初醒,刚想大声传令,两翼的军团已经动了,所有的士兵高声呼喝着冲了过来,长矛无情地收割着东罗马士兵的性命。
毫无准备的东罗马军团顿时乱成了一团,薄弱的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建立起来的防御便如脆弱的鸡蛋一般,顷刻间便被打碎了,无数的东罗马士兵倒在了血泊之中。
“陛下,快撤吧,陛下,我们挡不住了。”挂着彩的军团长急急跑来,脸上的血污与汗水混杂在一起,整个脸庞已被恐惧完全扭曲了。
看着完全一边倒的形势,看着已经散乱得溃不成形的方阵,看着在死亡线上拼命挣扎、几乎无力抵抗的绝望的士兵,塞维鲁斯不停哆嗦的嘴里终于挣扎出了两个字:“撤退。”
月亮高高的挂在夜幕上,塞维鲁斯站在城墙上,身后不远处那片宁静的黑暗便该是亚德里亚海了。他脸色阴沉地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篝火。自己好不容易从乱军中逃脱了出来,跑到了拉文纳,可马克森提乌斯和庞培居然一点放过自己的意思都没有,追击到这里来了,难道真逼着自己坐船出海吗?
可是坐船出海……塞维鲁斯沮丧地低下了头,谈何容易。跟着自己逃来这里的还有数千士兵,可那个海港里能有多少船可以运走自己的军团,况且自己带来的都是步兵,哪里去找值得信任的熟悉航行的船员?若是在海上被追击的话,那自己就真的是待宰的羔羊,就真的成了任人蹂躏的柔弱娇嫩的女奴,再也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了。
“大人,城外有人来,自称是马克西米安的使者。”腿上被利剑划破了个口子的亲卫队长一瘸一拐跑了过来,行了个军礼,报告道。
马克西米安?他想做什么?塞维鲁斯双眉紧锁,不管了,先听一听再说,若是能有转机,便是最好,若是没有……最多自己还是如今的处境罢了。
“你带他过来吧。”塞维鲁斯看着城墙外夜幕中一座座黑乎乎的军营,轻轻叹道:“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但愿能有转机吧。”
看着塞维鲁斯的容颜竟似已经老去了十岁,亲卫队长鼻子一酸,立刻再行了一礼,便匆匆下去了。
不一会儿,亲卫队长带了个贵族打扮的人过来。
“尊敬的塞维鲁斯阁下,我奉了陛下的命令来和您和解。”使者弯腰鞠躬,对塞维鲁斯行礼道。
“阁下……呵呵,如今他倒成了陛下……”塞维鲁斯自嘲地摇了摇头,看着使者道:“马克西米安叫你来和我说什么?”
“陛下素来钦佩阁下的为人,亦对阁下的用兵如神,颇是景仰。陛下希望能与阁下交成朋友,而不是敌人。陛下也不希望阁下死在这里。故此陛下希望阁下投降,阁下如果选择归顺陛下,陛下必定会给阁下安排一个极好的军职。若是阁下不肯……”使者顿了顿。
“他便会杀了我,是吗?”塞维鲁斯冷冷地道。
“不,我说了陛下不希望阁下死,陛下不希望东西罗马间出现不可调和的矛盾,不希望东西罗马间发生战争。”使者摇着头道:“若阁下不肯归顺陛下,陛下则希望阁下放下武器,陛下会安排礼送阁下回到东罗马。”
“哦……是吗?”塞维鲁斯嘲讽地看着使者:“如果他想我回东罗马,只消让开路就行……再不济,便不要再追我了,我自会去港口,坐船回东罗马。”
使者凝视着塞维鲁斯,淡然一笑道:“恐怕不能遂了阁下的心愿,陛下不希望阁下能够逃回东罗马,陛下的底线是将阁下送回东罗马。”
“哈哈。”塞维鲁斯狂笑着:“他送我回去?他是想告诉整个帝国,我是他的俘虏吧?他是想告诉整个帝国,他即使俘虏了我,也不杀我,而将我送回东罗马,以此显示他宽宏仁善之心,以此向伽列里乌斯陛下示好,免与东罗马开战吧?”
使者看着塞维鲁斯,久久不语。
“你说,我为什么要遂了他的心愿?”塞维鲁斯看着使者,恶狠狠地问道。
“因为乱军中,阁下的性命将无法保障。”使者依旧彬彬有礼,完全是贵族优雅的风范:“陛下已下令,所有的船只驶离港口,西罗马的战舰也已经在港口游弋了……”
拉文纳的城门开了,塞维鲁斯垂着头,走出了城门,后面一长串稀稀拉拉的都是手无寸铁、神情沮丧的士兵。
禁卫军排列成整齐的方阵严阵以待,方阵前的高头大马上,马克西米安全身披挂,威风凛凛,旁边陪着他的便是禁卫军长官庞培。
塞维鲁斯走到马克西米安的面前,恶狠狠地瞪了庞培一眼,却又无可奈何地将自己的佩剑用双手捧着,举过了头顶:“我投降,我希望阁下能够遵守您的诺言,将我和我身后的士兵送回东罗马。”
马克西米安点了点头,一旁的亲卫立刻走上前去,将塞维鲁斯手里的剑拿走,递给了马克西米安。
“捆起来吧。”马克西米安拨转马头,冷冷地吩咐道。
“等等……你们干什么?”塞维鲁斯大吃一惊,奋力挣扎着,向马克西米安高喊道:“你答应过的,我投降,便不杀我。”
“我只是说捆了你,哪里说要杀你了?”马克西米安头也不回。
“我投降,我归顺,我归顺你。”发现情势并不象自己想的一样,塞维鲁斯孤注一掷、声嘶力竭地大喊道。
“我不需要。”马克西米安冷冷地,马蹄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向远处走去。
罗马城沸腾了起来,元老们、贵族们、平民们拥挤在城门两侧的街头,欢迎着凯旋的将士。
马克西米安骑在一匹白色的骏马上,频频向两边挥手,身后马克森提乌斯和庞培紧紧跟随。
一匹老马拖着一驾简陋的囚车,跟在队伍的后面,囚车里塞维鲁斯赤身裸体被关在囚车里,只有脑袋和两只手露在外面。
“看啊,这就是我们尊敬的奥古斯都陛下,您的马车可真漂亮。”一个街头的混混对着囚车滑稽地鞠了一躬,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杀人凶手……暴徒……”一个臭鸡蛋狠狠砸在塞维鲁斯的额头上,蛋壳破裂开来,黄色的黏液沾在头发上,一滴一滴往下淌。
菜叶、石块、泥巴……塞维鲁斯的眼睛已经模糊地睁不开了,哪里都是火辣辣的疼。他已经记不清到底有多少东西砸到了自己的脸上、身上,浑身上下都粘乎乎的,到处都是喧嚣,到处都是咒骂他的声音。那些声音就如同他曾经凯旋时,一样的嘈杂……
罗马城外,远郊幽暗的小屋里,塞维鲁斯静静地坐着,落日的余晖透着布满灰尘的小窗,给这屋子带来些许微弱的光亮。面前脏兮兮的桌子上放着一把锋利的小刀,这是早上,看押他的守卫放在这里的。他知道他的日子到头了,若不是马克西米安忌讳着曾答应过不杀他,也许他早就该在那些平民面前被屈辱地吊死吧?
“这把小刀是给你的,你如果不想要的话,那陛下会赐给你一柄剑,让你在斗兽场上再次展现你的武勇……”塞维鲁斯的耳边响起了守卫的冷嘲热讽的声音。
“我真不希望你选这把刀,我真想看看你如何与那些猛兽,如何与那些奴隶,如何与那些真正的角斗士厮杀……”
呵呵,我不会让你如意的,我是罗马的贵族,我是罗马的奥古斯都……
塞维鲁斯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抓起了桌子上的小刀……
一只苍白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鲜血顺着指尖一滴滴溅落在地上,很快木头的地板被鲜血浸透了……
一只有些苍老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手指不由自主地松开了,一张羊皮纸顺着指缝轻轻飘落在了地上……
房间里一片寂静……
许久,一声重重的叹息……
“陛下,请节哀,请保重身体。”治安官跪倒在地上。
伽列里乌斯瘫倒在椅子上,脸色惨白。
“死了,他们竟然将塞维鲁斯逼死了……”伽列里乌斯喃喃道:“能让塞维鲁斯自己割腕,他们到底有多狠毒?他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陛下,请节哀,只有您的身体康健,才能为塞维鲁斯陛下报仇啊。”治安官泣声道。塞维鲁斯离开夕米南的前一晚,他们还在一起喝酒。塞维鲁斯亲口向他承诺过,只要他能及时将夕米南的消息向米底奥兰努姆通报,只要他能在伽列里乌斯陛下面前尽力帮塞维鲁斯说好话,那么等塞维鲁斯在米底奥兰努姆站稳脚跟,便会给他重重的恩赏,甚至会在米底奥兰努姆给他安排一个显赫的权位。米底奥兰努姆……那可是真正离罗马极近的繁华与文明的所在啊……治安官发自内心的悲伤着。报仇啊,陛下,为塞维鲁斯报仇,也为我被断送了的荣华富贵报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