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不住?”君士坦丁冷哼一声道:“你手下有五千多人,我刚派人去点算过,除去战死的、受伤的,还有三千多人。你哪里便尽力了?你分明是见伤亡惨重,不肯再挡罢了。”
“陛下明鉴。”兰德里哭喊着:“陛下,末将手下均是与末将生死与共的袍泽,那庞培率了几万人不停冲击末将的方阵,末将实在不忍他们白白送死啊。”
“白白送死?”君士坦丁一拍桌子,两眼圆睁,怒道:“我亲冒矢石、以身犯险,前去诱敌,是为了什么?前锋营不惜被敌人追杀屠戮,是为了什么?大军合围后,所有战士不顾生死,拼命厮杀,希望尽快与你汇合,又是为了什么?你不忍你的部下白白送死?难道其他人就可以白白送死了吗?”
“陛下,末将……末将……”兰德里想说些什么,可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在那里支支吾吾。
“兰德里,你当我不知道吗?你哪里是在乎你的袍泽,你分明就是顾惜自己的羽翼,怕部下死完了,你就失去了与别人抗衡的实力了,是也不是?”君士坦丁不住冷笑着。
“陛下,我顾惜自己的羽翼,错了吗?”兰德里一梗脖子,吼道:“如今的罗马,军人当权,谁不在意自己的实力?您发兵来此,还不是想从马克森提乌斯手里夺了他的一切,来增强自己的实力?您又凭什么怪我?”
“哈哈,我原以为我想错了,却没想到你竟真的是为了自己那一点区区的实力。”君士坦丁怒笑道:“你可知道,你若再多坚持一刻,我们就成功将他们全歼了……你可知你放走庞培,却有多少袍泽要枉送了性命?你的军队有长矛,有盾牌,庞培他们呢?只有一柄剑,你竟连这样的敌人也挡不住……来人,通报全军,以临阵怯战之罪将此人吊死在军前,以儆效尤。”
“陛下,不可啊,陛下,饶命啊。”兰德里吓得魂飞魄散,连声求饶:“陛下,你不能杀我啊,我和你可是从小玩到大的啊……我可有从龙之功啊……”
“住嘴,兰德里,你我有情,可军法无情。”君士坦丁低吼了一声,却想起小时候,两人一起亲密无间的往事,脸上顿时淌下两行清泪:“来人,拖出去……”
傍晚,一具尸体被吊在大营外的木杆上,被风吹着,不断晃动。军中凡路过的将领无不骇然。从此君士坦丁的帐下,再无人敢轻慢君士坦丁的将令。
维罗纳的城墙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布满了军士。庞培看着城下黑压压的君士坦丁的军营,轻轻吁了口气,还好,维罗纳的仓库里还存着许多军械和城防的器具,自己总算不用再那么提心吊胆了。
君士坦丁看着维罗纳,紧皱着眉头。维罗纳果然不愧为罗马极著名的要塞,城池高大不说,还依托着阿迪杰河挖了一道环城的护城渠,确实易守难攻。而且雨季快到了,等大雨一下,这城就更难攻了。若是在这里被纠缠住,那么后面的战事……
君士坦丁百无聊赖地坐在地上,默默地看着在夕阳下波光粼粼的阿迪杰河,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一连几天,君士坦丁的大营一点攻城的意思也没有,每日里只派出士兵沿着阿迪杰河自己一侧垒起一道长长的土丘。
庞培看着君士坦丁的举动,却实在想不明白君士坦丁到底想干什么。
庞培也尝试着派出小股部队骚扰过建造土丘的士兵,可那些士兵依仗着土丘,居高临下,用短矛击退了自己的攻击。
难道君士坦丁想和自己打持久战吗?庞培一脸的疑惑。
嘶啦,一道闪电,如一条金蛇,扭曲着身子划过夜空,紧接着便是一声沉闷的雷鸣。大滴的雨水劈头盖脑地砸了下来,砸得人生疼生疼的。
城墙上,士兵们用盾牌顶在头上,蜷缩着身子,遮挡着雨水。雨肆无忌惮地下着,阿迪杰河终于不再平静,咆哮着,翻腾着,吞吐着白色泡沫的漩涡不断随着波浪冲击着河岸,水位越来越高。
“将军,这场暴雨来得可真及时,我看君士坦丁他们怎么攻城。”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将领兴冲冲地跑了进来,似乎对浸透了水的衣服黏糊糊贴在身上毫不在意。
“你先脱了衣服烤烤火吧。”庞培的心情也很不错,真是老天有眼,这下又能拖上好几天了:“可别在大战前夕病倒了。”
“这……”那将领犹豫着,试探着问道:“在将军面前袒胸露怀,这不太象话吧。”
“你这个家伙,这若是在罗马城里,自然是不象话。”庞培白了他一眼,笑骂道:“可如今却是在这里,在战场,你我同是袍泽,哪里在乎这些,你又装乖卖傻,可是讨骂不成?”
那将领嘻嘻笑着,将战袍脱下,在火炉旁坐了,又对庞培道:“将军,如今雨这么大,君士坦丁也不能攻城了,城上驻防的士兵可要撤下来些?若是淋得病了也是麻烦。”
庞培想了想道:“也好,不过还是略留些人,防备着君士坦丁冒险偷袭。”
阿迪杰河的上游,几百个赤着上身的士兵喘着粗气,瘫倒在地上,也不在意雨水的浇灌。前几天刚刚垒起来的河堤,终于被挖塌了,积蓄好几天的河水就似被囚禁在笼中的野狼,在笼子被打开的一瞬间,咆哮着挣脱出牢笼的束缚,与天上磅礴的雨水汇合在一起,呼啸着冲向渴望已久的自由……
城墙上,几个军士蜷在那里,不断被大雨冲刷着,被冻得不住地哆嗦。
那些当官的都在房间里避雨,却让我们几个在这里受罪,真他妈不是个玩意儿。一个军士徒劳地搂着自己的肩膀,牙齿快速地相互撞击着,心里愤愤不平地骂着。
突然他呆住了,远处,月光下,阿迪杰河的上游,突然出现了一道白线。白线越来越粗,越来越近,在风雨交加的黑夜里,格外醒目。
白线渐渐清晰起来,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如千军万马嘶吼着冲杀过来。
军士张大着嘴,看着眼前的一切,已经忘了刺骨的冰寒,任凭雨水打在脸上,也不敢眨一下眼。
“泛滥啦,阿迪杰河泛滥啦。”突然,军士撕心裂肺地大叫了起来,可在漫天的风雨之中,他的声音丝毫没起任何作用。
军士愣了下,狂奔向岗楼……
距离维罗纳的不远处的下游,士兵们在军官的指挥下,不断地将事先准备好的装满泥土和石块的麻袋扔进阿迪杰河里。麻袋在浪涛里翻腾,却被一排排早就竖在河道里的巨木拦截住了,沉到了水底。麻袋越积越多,逐渐高过了河面。
军官们立刻又指挥着士兵在巨木的另一侧投下麻袋,抵住不断被浪涛冲击得摇摇欲坠的巨木。
被阻住自由去路的阿迪杰河愤怒地嘶吼着,不停卷起身体撞击着一切阻拦它的障碍,试图给自己找到一条出路。
西岸,君士坦丁建起的土丘,成功挡住了河水的肆虐。泛滥的河水见无法突破西岸的防线,立刻转头向东岸咆哮着发泄它的怒火。河水不断拍打着维罗纳的城墙,又顺着城门的缝隙,往城里涌了进来……
很快,不断被大浪冲击的城门垮了,没有了阻挡的阿迪杰河肆无忌惮地冲进了维罗纳,维罗纳成了一个泽国……
雨停了,君士坦丁的士兵们驾着事先准备好的小舟,冲进了失去了城门的维罗纳。庞培的军士被淹在水里,举步维艰,更毋庸说抵抗。除了投降的被聚拢在一起,看管了起来,剩下的但凡有一些反抗的举动的,都被斩杀了。
城里的积水上到处漂着死尸,河水被染得通红……
官邸,维罗纳最高的建筑,庞培带着他的亲卫和几个将领站在屋顶上,绝望地看着所有的一切。
一艘小舟冲了过来,庞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甲胄,对着小舟举起了剑……
马克森提乌斯呆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一张羊皮纸,低着头,颓丧着,眼神呆滞。
维罗纳失陷了,庞培死了……
“陛下,陛下……”保罗不住口地焦急地催促着马克森提乌斯:“陛下,您要振作啊,如今可不是发呆的时候。”
“庞培死了……庞培死了……七万大军没了……”马克森提乌斯喃喃着,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羊皮纸。
整个西罗马沸腾了,谁也没料到,马克森提乌斯手下最善战、最资深的禁卫军长官就这么没了;谁也没料到,以一种无敌的态势横扫各路叛军的七万禁卫军精锐就这么覆灭了。
顿时各路反叛的势力全都心急火燎地跑来君士坦丁的大营,只唯恐跑得慢了,落在了其他人的后面。
算上在都灵和维罗纳招纳的降兵,再加上一路不断追随进来的耶稣信众,如今又有这许多叛军的加入,君士坦丁的大军一下子扩充了许多,达到了八万之众。
完了,最精锐的禁卫军竟然全军覆没了,庞培误国啊。马克森提乌斯近乎绝望地闭上眼睛,感觉整个人都要虚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