兑泽忙也站起,拿起酒杯道:“这哪里是我举荐之功,木威年纪虽轻,却是能力出众,自然能在九黎脱颖而出。况且他还曾救过我的性命,又是我的徒弟,我不照拂他,还能照拂谁呢?”
木璃故意嗔怪地看了力牧一眼,笑道:“我自己弟弟的斤两我如何能不知道,哪里竟能救了巫神大人,定是大人抬举他,往他脸上贴金来着。不过大人既然是我弟弟的师父,便也是我木璃的长辈。我木族如今人丁单薄、力弱势孤,从此大人便是我木璃的娘家之人,还须仰仗大人多加提点、照顾才是。”
听了这话,兑泽更是高兴,忙道:“一家人哪里还说两家话,以后非但我是你的娘家人,整个九黎都是你的娘家人。但有什么事情,我们关起门来慢慢商量,自己人多照顾自己人,互相关照而已。从今往后,你若有什么难处,尽管便来找我,我和我家大王都会为你们姐弟出头。”
木璃抿嘴一笑:“既然如此,木璃便不矫情多说了,先干此杯。”说完,便把杯中酒一口喝干了。
兑泽一见,也抬头喝完了杯中的酒。
木璃又道:“木璃先向大人告罪,此时便有一事,还得求求大人。”
兑泽一愣,忙道:“公主且说,只要我兑泽能办到的,定然义不容辞。”
木璃忙又一礼,笑着道:“此事对大人来讲,定是小事。只是我与这弟弟从小亲近,之前分别日久,今日得见,便更是喜欢得紧。我也知我这弟弟来此是为了公事,本该一路追随大人。故特意向大人求个人情,此去都城能否让木璃陪着大人和我弟弟一起?我也好与我这弟弟同车而行,多说一些话。”
兑泽大笑道:“公主姐弟相逢,自然有说不尽的话,这也是人之常情。我若不来成全,如何还配做公主娘家之人。更何况我对这东夷的路途也是人生地不熟的,能有公主指引,正是求之不得。明日便让木威与公主同坐一车,我等一路同行便是。”
木璃忙感激再拜。
晚宴结束,众人便都早早安歇了,第二天一早又上路了。
车厢内,力牧便问木璃道:“姐姐,为何非要与兑泽大人相求,让我和你同车而行?”
木璃道:“我东夷此代的年轻人从小便要学习控弦之术,你既然不是我的弟弟,也不是东夷人,想必自然是不会的。如今你我同坐一车,我便要好好教导你东夷箭术的精妙。只是如今却不方便在外面练习,你能学会多少,全凭你的造化。不过还好,你自幼失散,就算技艺生疏,也多少有些借口,只希望到时候万一有人刁难起来,你能蒙混过关也就够了。”
力牧点点头,又有些狐疑。他本记得这弓箭乃是神农他们为了对付成敖才教给了姜、奎二族,方始流传开来,只是不知如何便在东夷就有了连巫神都赞叹不已的箭术,便问道:“姐姐,这控弦之术乃是东夷祖传之术吗?”
木璃摇了摇头道:“不是,原是十几年前我东夷出了个叫羿始的大英雄。他去了现在炎黄部的地方,从那里带回一副弓箭,教会大家弓箭射术。似乎我东夷之人都有控弦的天赋,短短时日,大家就都学会了射箭。这羿始大人尤为了得,射术极精,还创出了许多控弦的技法,传给了不同的氏族。从此我东夷之人便从小都开始修习这各种箭术。我木族当年便得了‘绝雁术’,我父亲一习得‘绝雁术’便亲自传授了我姐弟二人。此术一旦练成,一口气下可射十箭,箭箭有雁落下,故称‘绝雁术’。此术除了羿始大人外,虽只木族人会,但东夷见过之人却是不少,人人又都知道我姐弟二人都曾学过,你若不会此术,难以瞒过东夷之人。”
力牧点头应了,赞叹道:“我尝听闻,东夷曾以箭矢之术赶走了巫神,能传下此等箭术之人真乃不世的英雄。”
木璃娇笑着道:“这位羿始大人是极了不起的。不过说起巫神,你可知道,我们这里可不管他们叫巫神。”
力牧一愣,问道:“为何?那你们唤他们是什么?”
木璃道:“当初他们来此,也是自称巫神,手执兵器,飞在天空,倒也威风凛凛。只是我们这里之人并不懂他们说的巫,只见他们会飞,以为是乌鸟之神,便叫他们乌神,也有尊称一声金乌的。有人在石头上刻画他们,便画了一只乌鸦,又为了表示他们是乌神,便将他们的兵器作一根线画在他们体下,如同一足,于是便也有人戏谑他们作‘三足金乌’。”
乌鸦?力牧大笑,一时性起,便学着乌鸦的叫声连唤了数下。
从此力牧便在车厢里随木璃学起‘绝雁术’。
力牧原先在地球上也接受过弓箭的训练,不过那时候弓箭的构造可比现在的复杂多了,可是那时候训练的技巧也比现在简单多了。只是那时的教官说自己愚钝,不适合练习射箭,便没让自己继续深造特战箭术。力牧便不知这特战箭术到底如何,更不知这东夷的箭术,比地球的特战箭术差异如何。但就眼前,这东夷人的控弦之术在力牧看来简直就是一门艺术,令力牧叹为观止。
力牧在车厢里不停地拉弓、搭箭、瞄准,反复地练习、反复地领悟。可惜不能到外面去实践,只能在脑海里想象着箭矢射出去的轨迹。木璃也不厌其烦地指点着力牧姿势上的细微差错。
练了一路,终于到了东夷的都城阳谷。兑泽带着力牧以使节的身份与东夷的官衙沟通,递交国书,商讨觐见东夷大王的章程。木璃则独自进了王宫。
“什么?你找到你弟弟了?”东皓猛地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木璃。
木璃拜倒在地上,低着头道:“禀报大王,舍弟木威现任九黎彭城巡城司马。此次与九黎兑泽一起出使我国,正巧与儿臣在边境相遇。”
东皓的手紧紧地抓着椅子的扶手,沉声问道:“你可确认真的是你弟弟?”
木璃斩钉截铁道:“儿臣自幼与舍弟关系便是极好,如何也不会认错,正是我那弟弟木威。”
东皓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尽力平复心情的波澜,柔声道:“好啊,如此便恭喜你了。你一直孤单一人,为父也一直为你担心,如今木族有后,我也就放心了。哪天便把你弟弟带进宫来,我也见见他。他在外面吃苦,如今回来了,也该给他个封赏。你先下去吧。”
木璃谢恩后,便退了下去。
东皓看着木璃远去的背影,眼神冷冽了下来,对左右吩咐道:“宣土亭觐见。”
土亭听说东皓召见,便匆匆忙忙赶到了宫里。
一见东皓正坐在大殿之中,土亭赶忙下跪道:“臣土亭叩见大王。”
东皓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免了。今天召你前来却有一事,刚才木璃前来觐见,却告诉我她找到了她弟弟木威。”
“什么?”土亭神色一紧,道:“不可能啊,我那时可是亲眼所见木威被一剑刺进了胸膛,如何还能活了过来?”
东皓哼了一声道:“你确定死的就是木族的少族长木威吗?”
“这……”土亭迟疑片刻,道:“我东夷习俗,孩童未成年时,不得与族外人士见面。我也从未见过木威,不过看当时的服装饰品,应该便是木族的少族长啊。”
东皓大怒,将一个杯子扔在地上,摔了粉碎,道:“服装?饰品?应该?当年木族虽然覆灭了,但木族的土地、财富还在,人人都在贪婪,个个都在觊觎。只是为着律法、规矩,又因着各种掣肘、制衡,为了东夷的时局,谁也不能顺顺利利独吞到自己嘴里。我当时同意恢复木族,是因为你们告诉我木族的继承人就只剩下木璃一人。那是个女子,掀不起多大的风浪,只要我儿子娶了她,人人都觊觎的木族的土地、财富就成了陪嫁,名正言顺便都是我的了。就算她不愿嫁我儿子,可我是她义父。纵然不能勉强她做了我的儿媳,但也可以不让她嫁给其他任何人。等她死了,我儿子是她哥哥,我孙子是她侄子,自然就顺理成章地继承了她,也就把木族攫取在手里了。可是现在居然出来了个木威。早知如此,我何必要重建木族?与你们各族商量商量,大家把木族给瓜分了,我多少还能得到个甜头。可如今呢?木威这个正牌继承人出现了,我好不容易重建的木族,便要拱手给他了。现在你就和我说‘应该’?”
土亭也是一头的汗,若是按着东皓的计划,日后这木族便是成了王室东族的了。看着自己在里面的功劳,东皓也会拨下极多的赏赐,土族最后也能分到不少好处。虽然比着王室东族只是小头,可却比其他各族要多得了许多。水涨船高,土族自然稳稳就做了王室东族外东夷的第二大族,再无人能来撼动。可如今凭空出来个木威,一切就全乱了,原本把木璃抓在手里的这着妙棋竟变得如鸡肋一般,再无丝毫用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