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子虽然才四岁,但不算优渥成长环境,促使他成为了一个精明外露的小孩,一双眼睛不住的往周围看。
绘之承了王婶子的人情,又分了三只饺子给他,他没说别的,只埋头又吃了。
能分饺子给栓子,这算是她人际交往中难得的亲近了,至于其他的,她实在热情不起来,因此既没有给栓子水喝,也没有给他点心吃。
不过栓子吃完,很明显还想吃。他眼睛看向屋里,剩下的饺子被绘之放到屋里的桌子上了。
绘之却没有给他,而是送他到门口。回屋取了一只饺子尝了尝,皮很硬,馅很咸,却不知怎么地竟也叫她想起之前跟韩铭包过的饺子。
想起韩铭,她在屋里坐不住,看了看天色,干脆拿了镰刀跟小铲子出门,打算把范成地头上的野草再收拾一遍,地里已经清理干净了,但怕风吹草长,种子又落到地里生根发芽。
这么多地,光种菜不现实,收了菜没地儿卖去,她想着过两天趁着天好出趟门,将粮种买了,再买点其他种子,总之在过冬之前,收获点什么才好。
谁知才走到王婶子家,就听到王婶子问:“一碗饺子都留下了,也没说旁的?”
栓子道:“都留下了,没说啥。”
“没给你回点点心,回根葱啥的?”
“没。”栓子斩钉截铁。
绘之不是故意偷听,但这时候进去替自己辩白,说自己只吃了三个饺子,感觉也好傻。
她正要往前头走,又听见王婶子的一句评价:“啧,以为是个傻的,没想到这么抠。”
回应王婶子的是栓子脆脆的声音:“嗯,可抠了!”
小孩子的机灵劲几乎让人颤抖,对比之下,想想自己的小时候,顿时觉得汗颜。
王婶子说完了绘之,又开始抱怨栓子他爹:“你爹那个王八蛋穷鬼出身的,你看人燕子家,顿顿有干粮吃,我这包几个饺子,还得数着数,都是你爹往家里拿钱拿的少!”
绘之在地里一直收拾到天黑才回家。
把背回来的青草都晾晒在院子里头,从中捡出一些蒲草另外搁在一边,没有发黄的蒲草可以用来编草鞋,编出来的草鞋不仅不磨脚,还很暖和。
不过,割回来的蒲草需要处理,这样编出来的草鞋才能更结实更耐穿。
首先便是阴干,其次等蒲草失去了水分,发软以后再洒水,如此反复,直到蒲草有了韧性。
这法子还是范婆教她的,她在范家没穿过草鞋,但范婆说范公早年外出赚钱,就常常穿着草鞋翻山越岭。她如今下地干活,穿布鞋就太过抛费,从韩家穿出来的一双布鞋这才几日,已经显得有些单薄不堪了。
全部收拾好了之后,她才准备吃饭,敷衍了一顿,天色已经黑如墨染,熄了灯坐在床上,不期然竟又想起韩铭。
骤然一笑,她刚要强迫自己忘掉,却又宛然,她没有弟弟,韩铭就像她的一个弟弟。
弟弟是什么样的?是姐姐的娘家人,是维护姐姐的人。
她想韩铭,韩铭亦想她。
绘之的离开悄无声息,韩家由韩南天坐镇,可谓风波不兴,外头的人不知道内情,里头知道实情的人都不敢乱说。
许多人在心里议论绘之的胆大,也鄙视她太傻,韩家这样的人家,眼看即将一飞入云的,她偏要和离。
不过,面上再风平浪静,内里也是有些变化的。
江氏是真的怪上韩铭这个“吃里扒外”的小儿子,亲自动手打了他一顿戒尺,把他的手打肿了不说,还带累了陈力跟石榴,两个人一人二十板子。
石榴同陈力抱怨:“早知道受这场活罪,不如死拉硬拽的不叫三奶奶离开了。”
陈力心有戚戚的点头:“三爷也被禁足了,听说将军现在一听跟三爷有关的话就黑脸,日常也只住在李姨娘那院子里头。”
石榴对此有不同看法:“将军总是还要走的。”这府里到底是夫人的天下呢。
见陈力不明白,她又小声道:“你看苏家那两口子,不也没敢闹腾么?我敢打赌,等将军一走,他们保准还要上门来。”
“那不能吧,被亲闺女那般说到脸上,换我早羞死了。”
陈力的说话换来的是石榴的鄙视:“你连媳妇都没有,哪里来的闺女?”
他们俩这般说话,虽然受了些皮肉苦,但总还是好的,韩铭却是真真的不大好,绘之一走,他就跟被人抽了骨头似的,饭也不知道吃,衣服也不知道穿脱,浑浑噩噩。
陈力跟石榴恼他什么事都听绘之的,却不与他们商量,乃至出了大事,两人却一马当先的挨揍,因此打算晾他一晾,当然,也没敢晾很久,第二日看他还不大好,连水都不喝的样子,石榴先撑不住了,呜呜哭了两声,一瘸一拐的去了正院。
陈力更急更怕,有三分是心疼韩铭,就有七分是怕继续挨揍。
他倒是也能够急中生智,扳着韩铭的肩膀:“三爷啊,三爷在韩家,吃得饱穿得暖,三奶奶独自回了东埔村,却不好了啊!”
韩铭撩起眼皮看他。
陈力一见他有反应,立即来了精神,噼里啪啦的道:“三爷你想啊,三奶奶跟你和离,将军跟夫人是不高兴吧,是讨厌她吧,那村里的人可都巴结咱们将军呢,这要是知道了,肯定也跟着讨厌三奶奶,所以,啧啧,三奶奶在村里,不定怎么受人欺负呢……”
他眼珠转了两下,决定来点狠得:“就譬如三奶奶种了菜,有人会给她破坏啊!还有,向她住的地方扔石头啊!”
他这么说,韩铭顿时坐不住了:“我要回去找姐姐。”姐姐不跟他一起生活,那他就住在姐姐家的院子外头。
得,这是吓过头了!
陈力伸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幸亏韩铭力弱,他还能拦住:“我的好三爷,你听我把话说完啊!”
“三爷你想,你要是去了村子,那将军跟夫人肯定更生气,他们更生气,就更讨厌三奶奶。可三爷你呢,除了守着三奶奶,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种庄稼种菜还不如三奶奶呢,你要是回了村子,三奶奶还得多养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