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五福堂里听完吴氏的话,程老太太直接将炕桌上的斗彩八仙过海茶盏,扫落一地,“蠢货,你竟然让那贱种当着全扬州人的面,把正明娶了一个破鞋的事给说出来,你是嫌程家的脸丢得不够是吗?”
“母亲,当时的情况,媳妇也不能将她的嘴巴给捂了呀!”
“之前我不是说了,有那扫把星的消息,要第一时间跟我说,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你还有理了。今天本来好好的一件事情,被你这么一折腾,今天撒出去的两三千两银子都打了水漂。明天今天这出戏,还能成为全扬州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你可以真厉害。”
“母亲放心,媳妇儿已经让人将老爷娶媳妇的事,编成了一个英雄救美,发达不忘发妻的爱情故事,让人拿去各个茶楼给各个说出先生说了,保证今天的事不仅不影响老爷的声誉,还能把他塑造成一个情深意重的伟岸丈夫。”这是她跟程诗瑶一起讨论出来的应对方法,“至于那个贱种的事,媳妇以为她已经回云家村了。”
吴氏的话总算让程老太太的脸色好看了几分,“如今你大哥这一房,好歹也有两个嫡子,你们这一房不说嫡子,连一个庶子都没有。你这做正妻的,如果这个问题再没办法解决,这个正妻的位置,你最好趁早让出来。”
吴氏很想说,明明司婉秋也无所出,为什么你总是针对我,却不曾为难过她一次。
但这种话她只敢在心里咆哮,嘴上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说出来,“母亲放心,媳妇儿会再帮老爷纳几房良家妾回来。”
程老太太曾一度怀疑,程正明那些没怀孕的妾室,是吴氏动的手脚。直到她安排了自己身边一个得脸的丫头,爬上程正明的床,想来个暗度陈仓,可惜结果并不如她愿。
她才隐隐觉得,这三房至今无所出,问题应该是自己儿子身上。
虽然有了这个认真,心里却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所以总想着多给他甩几个女人,似乎这样就能给她生个孙子出来一样,“你有这样的心思最好。”
程老太太年轻的时候,把程老爷子看得死死的,那个唯一生了庶子的姨娘,是程老爷子死死护着,又再那个姨娘同意去母留子的情况下,才得以顺利生下来的。
也是因此这程家的人丁并不旺,只有两个嫡子一个庶子,孙子辈的就更是人丁凋零了。大儿子程正龙倒是生了两个嫡孙,但这两嫡孙自打出生到现在,还没回一趟扬州,就连名字都还没入族谱,而这程正明更是连个带把的儿子都没有,那个不受待见的庶子倒是育有儿子一女,可惜庶子这种东西入不了她的眼,有还是没有跟她没关系。
如果现在能有一个女人怀上程正明的孩子,只要对方身家清白,她可以毫不犹豫把吴氏休了,把正妻的位置腾出来给她。
老太太心里的想法,吴氏何尝不知道。
不过,她压根不放在心上,因为她早就知道他们这一房,除了当年她怀过一个孩子再没人怀上,问题在程正明身上。
反正现在只要她的正妻位置不变,程正明有多少女人,她早就不在乎了。
她也知道,无论她主不主动给程正明纳妾,他身边的女人都不会少,还不如她主动提出来,至少还能博个好名声。
就像现在这样,老太太听了自己主动要给程正明纳妾,脸上的表情立马好看了不少。
加上自己跟程诗瑶做的补救,今天老太太这关,总算勉强过关了。
至于程正明那爆相信晚上往他送上两个扬州瘦马,让他好好玩上一把,再让那瘦马吹吹枕边风,想必也没什么大事……
处理完事情,匆匆赶回来的程正明,一走进五福堂,见自己的妻儿正陪老太太聊天,大步走到老太太跟前,脸上有着跟年纪和身份不符的激动,“娘,孩子的事,您知道了吧?你说咱们什么时候把她接回来好?”
房间里好不容易活络起来的气氛,因程正明一句话,再次陷入了冰点。
“你说什么?”程老太太好不容易压下来的脾气,再次暴涨,层层华贵的锦衣也难掩她身上的戾气,“你忘了当年的相士怎么说的?竟敢想着把这个扫把星给我找回来,你存心找晦气是不是?”
程正明原以为好不容易找到的女儿,母亲应该会喜欢才对,没想到她竟然是这个态度,“娘,您不是一直对我没有一个亲生骨肉着急吗?现在有个现成的,您为什么不同意我把她接回来呢?人家都说,女孩子有招弟的作用,说不定把她接回来,儿子就能顺利生下麟儿了。”
程老太太被程正明的态度,给惹恼了,“难道瑶儿不是女孩子,不能招弟吗?可这么多年来,别说一个儿子,就连一个女儿都没给你招来,你少拿这种烂借口糊弄我。”
程正明原本涨红的脸,因为程老太太的一通抢白,瞬间失了血色,“娘这意思莫非是儿子,是个不正常的男人。可您别忘了,儿子可不是一个子女都没有,而是有了后您狠心将她赶出了家门。现在我要把孩子带回来,也是您不让的。”
说到这些程正明只觉得辛酸,“您知不知道,这些年我身边连个亲生的骨肉都没有,人家背地里都是怎么说我的?好听的会说我在官场上走得太顺了,才会导致子女缘这么薄弱。不好听的直接说,我是缺德事做太多了,才会没子嗣。儿子现在只想把丫头接回来,堵住那些人的口,您明不明白啊?”
那些政敌看他的眼神,有时候让他有种自己不是个男人的感觉,他真的受够了。
第一次听自己的儿子,说起没有孩子的伤心事,无论程老太太还是吴氏,触动都很深。但这并不能打消他们阻止云溪回程家的想法,“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人家要怎么说,随他们说,你管那么多作甚?总之,我绝对不允许那扫把星回来,克我程家。”
吴氏也柔声安抚道,“老爷,您先消消气,接女儿回来的事,毕竟事关程家的运势,咱们好生商量商量。”
程正明还在气头上,吴氏正触到他的火头上,“你还有脸说。你明知道我早就想把女儿接回来了,为什么在知道她的存在后,不第一时间告诉我?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吴氏大义没亲的样子,正合老太太的意,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跟吴氏站在了统一阵线上,“你吼什么吼,你媳妇儿的话,说的正是正理。”
搁以往这对婆媳能握手言和,程正明一定很乐见,可今天两人联手却是打击他,这简直是火上浇油,“好好好,既然你们不同意我把女儿接回来,那我找她去,往后我跟她一起生活,你们要怎么样随便你们。”
程老夫人拿起刚送上来的茶盏,直接朝程正明身上砸去,不偏不正是正好砸在程正明的额头上,血,当场便流了出来。
“孽障,孽障,你生来就是克我的啊,你生来就是要活活克死我的!”程老夫人见此,心里又急又怒,一时急火攻心胸口就是绞痛绞痛,直接把火发到旁人身上,“既然你要那个扫把星,那你就找她去!我权当没生个你这个孽子。”
闻声而来的司婉秋听到这样的声音,素来淡然的眸子闪过一抹冷芒,透过帘子的缝隙看向炕上的程老夫人时,一抹极深怨恨的闪过。
程家的克星?亏心事做多了才会信,不是么?
收敛起脸上所有的表情,司婉秋掀开秋香色的帘子,走进房间,“这是怎么了?”说话间人已经走到程老夫人的身边了。
见程正明额上渗着血,她担忧地看向程老太太,“娘,您先消消气,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小叔流了好多血,先把府医请过来给小叔包扎一下吧。否则,一会儿您自个儿又该心疼了,您说是不?”
“他都不要我这个老子娘了,我还心疼他做什么。直接让他流死算了,也省得在这里磋磨我,给我添堵。”
“娘,瞧您说的。不知道是谁整天念叨小叔的,说他这段时间够累的,要厨房好好给他补补。这好不容易见面了,您啊就别端着了,否则一会儿您指不定又要心疼个半天。”司婉秋拥着调侃的话说,柔柔的,让人听起来特别舒服。
司婉秋的体贴,正是程老太太看中的,此刻听她这般说,心里的火去了大半,握住她的手,对着地上跪着的人叹息道,“他要是有你一半贴心,我做梦也会偷笑的。”
见老太太的脸色有所缓和,司婉秋给一旁的董妈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请府医过来,这才笑应道,“都是娘体贴人,媳妇儿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而已。”
程正明知道这个十几年如一日陪伴在自家母亲身边的嫂子,在自家娘亲心里不输于他的地位,转而将视线落在她身上,“大嫂,麻烦你帮我劝劝娘,让她同意我把女儿接回家来。”
司婉秋不赞同地看着程正明,“小叔还是先把额头上的血止了再说其他的吧。”
程正明现在一门子心思,在如何让程母同意他把云溪带回程家的事,谁有反对的意见,就是他的敌人。
听司婉秋这般说,立马又跟昂着头的公鸡一样,“大嫂不会是怕我把女儿接回来后,跟你抢管家权,故意这般推脱吧?”
“住口!这是你做小叔说的话?”程老夫人脸色阴沉下来,眼睛寒厉地扫了儿子一眼,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直接就道,“婉秋,早就想把管家权给我了,只是我上了年岁,没办法兼顾才一直拘着她的。”
呵斥了一声,程老太太拍了拍司婉秋的手,安抚道,“你小叔为了那个扫把星,魔障了,才会胡说八道,你不要放在心上。这个家除了你来当,交给其他任何一个人,娘都不放心。”
这些年她早就把这个苦命的儿媳,当成女儿般看待,如果不是自己坚持,司婉秋早就去姑子庙了。
既然当年大儿为了顺利当上驸马爷,死活不愿意休掉司婉秋,她决不允许现在传出司婉秋被逼去姑子庙的事来,只能用这当家主母的位置留住她。
再说,她这辈子也没个女儿,程老太爷又因为年轻时的事,不太爱搭理她,有这么个贴身的媳妇在身爆于她来说再好不过。
司婉秋一直低垂着眼帘,轻轻地点了点,温婉端庄地坐着,对小叔,对程老夫人的话置若罔闻。
“娘,她长这么大了,也不见她克了谁,您为什么就不能给她一个机会,给儿子一个当父亲的机会呢?”
程老夫人气极而笑,“那你是希望她把我这个老太婆克死了,才要相信她的命格太硬吗?”
这孩子越想把那扫把星带回来,她就越反对,她决不允许有人忤逆她的意思,哪怕老头子出面都不行!
想到花街上那抹倩影,那张像极了他的容颜,司婉秋抿抿微起嘴角来。
那孩子还活着,虽然日子清贫点只要活着就行。
只有活着将来才有机会,知道自己的身世……
或者她应该找个机会,跟那孩子见个面。
思及此,她再次开口道,“娘若信得过媳妇儿,媳妇儿可以帮着去看看碾女儿。如果她是个好的,就算咱们不将人接回来,也可以让小叔把养在外面。如果她是个扶不上墙的,就算他们有心将人带回来,于小叔于咱们家都不利,您觉得呢?”
司婉秋的话,无非是给了僵持的两方台阶下,母子两便各自退了一步,同意了司婉秋的处理方式。
从五福堂出来后,司婉秋叫住了吴氏两母女,“弟妹,关于之前你提到的,要让瑶儿跟着我学着管家的事,之前我一直抽不出时间来。接下来倒是空闲了点,瑶儿若没其他的事,明天起便跟着我一起学吧。”
司婉秋的话让程诗瑶和吴氏两人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绽放,便听到一道低沉严肃的声音拒绝了司婉秋的话,“大嫂还是先帮着将溪儿的事情处理好,再说这管家的事吧。”
司婉秋伸手拍下一下自己的额头,“倒是我这脑子不好使,顾了这边就忘了那边。那弟妹和瑶儿便再等等,过些天等我顺利把溪儿接回来,届时在一起教你们两,也省得我一件事情要教两次。”
司婉秋的话,让程正明听了十分熨帖,“那溪儿的事情就麻烦大嫂了。”
似乎没看到吴氏和程诗瑶几乎挂不住的脸,司婉秋感慨道,“咱们府里太冷清了,我巴不得小叔多几个孩子,那样也热闹点。”
“借嫂子吉言。我衙门那边还有事情就先走了,希望嫂子但凡有溪儿的消息,都能第一时间告诉我。”找了好几年的女儿,终于出现了,他是趁着午间吃饭时间,匆匆跑回来的,下午还要继续陪着那卫明逛扬州城。
直到程正明离开,都没好好跟吴氏两母女说一句话,两母女知道今天的事,程正明是恼了。不过,吴氏自有对付他的法子,倒也不甚在意,让她不爽的是司婉秋,“大嫂,你故意当着的面说管家的事,对不对?”
“弟妹这可是冤枉我了,我只是恰好想起这件事,顺口这么一说,完全没有你想的那么龌龊。”话虽这么说,但司婉秋的表情明明就是一副‘我就适意的’你能奈我何?
两妯娌表面上看起来,感情挺好的,但只有他们心里清楚,彼此心里多恨对方。私下里两人你来我往斗得也不少,程老太太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吴氏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挂起大大的笑容,“一个长期没男人滋润的女人,思想变态一点,我很理解。大嫂若真的感觉深闺寂寞,弟妹很乐意帮你解决困扰哦。”
“与其要一个被其他女人用过的男人,我宁愿像我现在这样,独自一人。前两天去参加宴会,无意中听到有个夫人说她家男人,女人太多不小心沾染了花柳病。似乎小叔的女人也不少,弟妹可要注意了,别哪天一不小心得了某些腌臜病才是捏。”这句话司婉秋是贴着务实的耳朵说的,那喷薄的气息,让吴氏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偏开身子,冷眼瞪着那个在所有人面前都高贵端庄的女人身上,“你说老太太要是知道,她搁心尖爱的儿媳,有如此下作的一面,会有什么感想呢?”
司婉秋捋了捋身上褶皱的衣服,漫不经心道,“想知道你直接去老太太那边揭发我,不就清楚了?”心里藏着太多事没处发,司婉秋时不时故意跟吴氏斗斗嘴,然后将心里的郁结之气排解出来。正因为有这个排解方法,这些年她才没奔溃掉,否则整日面对一群仇人,她早就被逼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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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儿童节了,祝所有美妞们,永远有一颗童心,每天开开心心的。祝家里有小宝贝的美人们,小宝贝六一儿童节快乐,么哒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