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缇真予还是走在前面,但脸色显然比原先要冷上几分,落洋和古蒙那对视几眼,都是无言,默默跟着爬上山。
其实红缇真予揭去温和的表面,气场也是较大,至少叫人不敢随意开玩笑,连平日对红缇真予最不安分的简三此时也不敢再乱说话。
红缇真予心里也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只是忽然间不想再笑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心理,也许是累了,不想再去禁锢自己的本性,不想再做红缇真予,也不想再让自己做一些令自己不高兴的事。
登上山后,沿线能看到诸多血迹,古蒙那笑道,“宙云这小子走了也不忘帮我们清除障碍,够义气!”
落洋问,“这个宙云是你很好的朋友?”
古蒙那点头,“过命的交情。”
“这朋友交得不赖嘛。”
再往上爬了几个时辰,众人气喘吁吁地爬上最高的山顶,红缇真予心口忽然刺痛一下,他眼前黑了一下,估摸着反噬的余力还没散尽,便不敢有大的动作,身体很难受的时候,红缇真予还是像往常一样对自己说一句,“要争气,要争气,不能倒下。”
落洋上来之后,不但没有感觉到疲惫,反而有几分激动,她在上面转了一圈,果然发现了一个小屋,落洋高兴地指着那座小屋,“在那里!”
古蒙那众人看过去,真的看见那仿若坐落在天际间的石屋。
红缇真予捂着心口跟在众人后面,落洋高兴地跑到前面去,古蒙那在后面喊道,“你小心点!”
落洋跑到石屋前,拍了拍石头,里面没反应,她又拍了几下,还是没有声音,落洋道,“有人吗?我进来喽?”
她慢慢掀起挂在门口的破布,石屋墙上有很多小洞,里面的光线并没有那么暗,落洋怯怯地走进去,边走边问,“有人吗?我进来了。”
再往里走了几步,有一张石床,落洋缓缓走过去,见到石床上的两具尸体时,她顿时捂住嘴,吓了一跳。
古蒙那上前一看,石床上躺着相拥的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脸色青白,已经过世了,也许是因为此地阴寒,尸首便没有腐烂。
落洋眼眶红了。
简三奇怪道,“你跟他们又没有相处过,你难受什么?”
落洋不语。
红缇真予道,“桌上有一封信,信上有阿绯二字。”
落洋转身过去,将桌上的信拿起来看了一遍,眼泪顿时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古蒙那担心道,“你怎么了?”
落洋收了信,回头再看了二老一眼,“我娘悔恨自己离开,现在还在努力要脱离奴籍早日回来,她说等她能够离开花城了,她就买很多暖身的酒回来,这样怕冷的爹娘既能有酒喝又能暖身……但是已经……没有机会了。”
众人无言,古蒙那默默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红缇真予沉默片刻,道,“他们生前一定很相爱。”
死后仍是同榻相拥,也是情至深处了。
落洋擦了擦眼泪,慢慢转身出去。
古蒙那带着简一简二简三出去。
红缇真予离开前,回头再看了几眼,心里有几个疑问,第一,伏罗山不该是住人的地方;第二,这两位已故之人到底是何身份,为何能在伏罗山生存?第三,为什么他们不下山去找自己的女儿,是出不去吗?还是有什么东西使他们无法离开?第四,绯娘当初能离开,是如何离开的?伏罗山的东西竟不攻击吗?还是另有玄机?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浮上红缇真予的心头,但是疑问在了,他出去后看到伤心的落洋,又不想问出口了。
算了,世上之事,有多少是能说得清道得明的?如果这些疑问是有意义的,时机一到,自会明白。
“就这样吗?”简三问,“现在离开吗?”
落洋抱着手里的信,坐在石屋外面,看起来十分失落。
古蒙那轻声道,“我们走吧。”
落洋不语,她看着眼前的一切,哽咽道,“这就是……我娘努力了大半辈子想回来的地方……”
古蒙那垂眸,“……你别难过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红缇真予心脏处又刺痛了几下,他紧紧蹙眉,冷汗直下。
地面忽然发生震动,山上有石头滚下去了,还不少,简三抱着头蹲下,“又是什么呀?!这又怎么了?”
红缇真予勉强站稳,古蒙那去扶落洋,他四下看了看,惊慌道,“这些山好像在割裂。”
红缇真予暗感不妙,他道,“伏罗山一次分裂持续时间可达一天,每次割裂后,伏罗山的地形便会彻底改变,我们得赶紧下去。”
“这怎么下啊,震动这么厉害,我们根本无法下山,而且,而且天也快黑了。”简三慌道。
红缇真予蹙眉。
古蒙那转头问红缇真予,“你有办法吗?”
红缇真予道,“我知道一个传送术法,但我现在用不了。”
“怎么样你才能用?”
红缇真予思索一番,道,“你传我内力,我授你术法。”
简二惊道,“传内力?不行!公子,这绝对不行,传送内力这个法子太危险了,万一……”
简二看了红缇真予一眼,万一红缇真予心怀不轨,古蒙那不仅内力会散尽,性命也没有保障。
红缇真予只道,“信我。”
古蒙那深思,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大,落洋连坐也坐不稳,她抱着手里的信喊道,“我还不想死,我还要回去见我娘亲,你们快想办法!”
红缇真予不言,他想起了那天在大寒境,雪崩地裂,恶兽成群,红缇门的弟子独立成群,一群又一群,他站在前面喊着,却无人理他,甚至有弟子毫不客气怼他让他滚,他们跑到大寒境养万物的反潭边,剩他一人站在原处,看着大雪与恶兽覆盖了前面的光,那一瞬间的黑暗一晃而过,再看已不见人。
他以为大家是被卷到了其他地方,御剑往前飞去,那时的心很慌,不顾前方风险冲过去,却在反潭冰面上见到密密麻麻的尸骨,当时的心情是任何言语都形容不了的,在尸骨里找人,找活人,风雪散尽,恶兽归位,待一切平静下来,四周只是一片死寂。
他跪在反潭上许久,恶兽又来寻食,反潭异象再生,他抹去眼泪,从万险中脱难,出来迎接他的却是谴责与鞭打。
他想,或许是平日太没有威严,把门内的弟子娇惯了,可是在门内任权时,他又何时管的住他们?门中长辈谁又曾站出来为他立正风?
传言说红缇门弟子最听他的话,可他们真的听吗?
这一切,是否是因为他不是一个被人认可的少主,还是说从那个疯子预言生效开始,在众人眼中,少主的位置已经不该是他该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