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奴婢拜服。”芝兰没有辩解，算是默认了苏清沅的猜测。
苏清沅神秘一笑，“本夫人今晚作幅画送与六爷如何？”
芝兰不解，但她还是如往日伺候孟知县那样，伺候苏清沅作画。
宣纸铺开，拿玉制而成的卧虎镇尺压，并给苏清沅选了孟知县常用的狼毫给她，“夫人，请。”
许久未作画，苏清沅已有生疏，且她天生没有作画的禀赋，若非身为皇家帝姬，诗词歌赋、丹青笔墨多少得学点，最重要的是她父皇在这方面居然是颇有造诣，又成一派，为了讨好父皇，又压过别的皇家姊妹，她不学也不行啊。否则，在父皇面前，极容易露相。
熟练地拿起狼毫，一点一勾，看似随意，却隐隐有大家风范，看得芝兰暗暗赞叹不已。
不得不说，苏清沅那些年在太皇跟前的耳濡墨染，即使没有大成，凭这点小成足以震惊众人。
苏清沅画得极快，宣纸丹青的轮廓也逐渐成型，这是一幅世家望族集聚一堂的融洽情景，众多女眷围绕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夫人，言笑晏晏。
是老夫人宴请孟家众女眷图，芝兰一看明白，席间美酒佳肴，丫鬟、仆妇们拿着酒壶穿梭其，窗棂还贴了一个大大的寿字，窗边放了一个精致的小陶罐，陶罐新插了几支刚发芽的绿柳。
“夫人画的真传神，竟将老夫人的神态都画出来了！”芝兰惊叹，孟家的众多女眷今晚夫人才见全，但夫人却把这些女眷一个不漏的画出来了，无论是衣着、发饰，还是她们坐的各自位子的顺序，分毫不差。夫人莫非有过目不忘之能。还有，夫人居然还可以两手同时作画！
看芝兰满眼流露的不可思议，苏清沅暗笑，她也会这点雕虫小技，当年曾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画了父皇与宫苑众妃嫔、帝姬们游园图，笔下线条简单但人物神态俱在，赢得了父皇的大为赞赏，这也是父皇为何在众多帝姬唯独对她偏爱几分，无非是投了父皇所好。
“想法子，送出去。”苏清沅搁下狼毫。
“夫人，杜姨娘求见！”这时，芝宣在门口道。
“这么晚了，杜姨娘来看您，难道是老夫人有什么话要带给您？”这个杜姨娘在府里不与众人往来，单单只伺候老夫人，为人疏离，连当日六爷娶亲她的脸都没有过笑。芝兰困惑，忙将苏清沅刚画好的丹青收了起来。
“既然是六爷的亲娘，拒而不见也不妥。”杜姨娘是婢女出身，地位也不高，苏清沅都可以不见的，但毕竟是孟知县的亲娘，也算是她嫡亲的婆婆，苏清沅便道，“芝萱，请杜姨娘到正堂用茶，本夫人随后便到。”
苏清沅走出书房门，芝兰提了灯笼为她引路。
正堂内，芝萱奉了茶，端给杜姨娘。
杜姨娘身后的丫鬟接过，将它放在了一旁。
“你是六爷在任路救下的？”苏清沅还未来，杜姨娘环视了一周，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绿衣小丫鬟半雪。
半雪小脸一惊，用刚学好的礼，笨手笨脚的行礼，怯怯懦懦道，“回杜姨娘，奴婢半雪，奴婢老家是北方的，三年前那里来了敌军，烧了奴婢的家，奴婢跟着家人逃难来到了江南，后来奴婢投亲无望，幸亏遇孟大人……”
杜姨娘哼了声，吓得半雪噤若寒蝉。
“在孟家，若是主子问话，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要自己掂量，不要一股脑地全抛，明白吗？”到底是乡野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杜姨娘暗道六夫人身边留这么一个不知轻重的丫鬟，这六夫人本身也没什么见识。
“是，奴婢知道了。”半雪害怕地不敢再说了。
“小半雪，杜姨娘在教你孟家规矩，一句知道了岂不太不诚心。”
恰此时，苏清沅也过来了，她轻言浅笑，走向年过四旬的杜姨娘。因之前在老夫人的屋里，苏清沅要记得女眷太多，也没时间去关注这个杜姨娘，现在走得近了，看得清了，苏清沅这才注意到，她的这位嫡亲婆婆，年纪要满头银发的老夫人小了十多岁，苏清沅不免怪，老夫人当年是带着杜姨娘一起嫁给孟老太爷的，算着年纪，这个杜姨娘那会儿应该很小。这老夫人也真是行事出人意料，怎么会从娘家带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娃到夫家？若从后来这个杜姨娘跟了孟老太爷，还生了孟知县，苏清沅又觉得这老夫人未雨绸缪的本事厉害，世家望族的子弟，又几个会长情，与其便宜外人，还不如塞了自己亲手培养的丫鬟送过去。
“奴婢给六夫人请安。”苏清沅还在自顾自揣度，杜姨娘却已经走到她面前，行了个大礼。
“儿媳怎敢受您的礼。”让自己的嫡亲婆婆行礼也不是第一回了，但这次，苏清沅却有些不习惯，或许这个嫡亲婆婆是孟知县的亲娘吧，若让孟知县知道他亲娘向她行礼，可能又要对她摆着脸了。
苏清沅的客气不仅没有赢得杜姨娘的欢喜，反而让她不悦，“六夫人，您要记得，您不是奴婢的儿媳，您的婆婆是孟家的老夫人，是皇亲封的一品诰命吴国夫人！”
孟知县讲规矩，这个孟知县的亲娘杜姨娘也讲规矩，这规矩在她眼里，她连亲儿子孟知县都不敢当着儿媳认，苏清沅真是服了这对母子，她又不是外人，也不是在众人都在的场合，私底下也要不要这么守规矩的！
行，讲规矩，遵礼法是吧，敢跟她来这一套，苏清沅脸的笑散去，自己走向花梨木椅坐下，“天色也不早了，杜姨娘来本夫人院有何事？”
这态度转变之快，令半雪、芝兰、芝萱等丫鬟瞠目结舌，连杜姨娘自己也愣住了。
本是陌生人，因是孟知县的亲娘，苏清沅才高看了她两眼，既然她不稀罕，苏清沅也懒得与她虚与委蛇。生平第一次见了长者，苏清沅想亲近几分，却碰了一鼻子灰，看来，什么伺候婆婆，当个好儿媳的，与她福德终归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