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一日,小小一早起来就是一乐,天色一扫前几日的厚重云层,显得碧蓝如洗,一派“秋高气爽”的样子,看来今天是个好晴天。
今日厨下的活计自有谭家的人负责,她只需与蔡家小婶儿照顾好里头灶上的水,给客人们送上热茶就是。
陈氏起得也早,她忙活着给一家人打扮齐整。
赵明礼还没归家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忙活给新晋的举人老爷做冬天穿的新长衫了。狠狠心买了一匹象牙白的绸布,她觉得赵明礼穿象牙白衬得肤色尤其好看。依旧是没有用完的绿色广绫绞了领口袖口。天赐天佑兄弟俩也找出了平日没怎么穿过的长衫,幸好做的时候折了些,不然今年又不能穿了。天赐是淡青色的长衫,天佑是深灰色的长衫,没法子,这孩子现在太皮了。若是浅色的衣裳穿在身上,一天就能弄得脏兮兮的,深灰色的还能掩盖一二。
陈氏自己今日穿了一件八成新的珊瑚色褙子,下面配着浅黄色罗裙,头上简单地挽了个髻,这发式简单易梳,就叫挽髻。发间插了一柄银梳,斜插了一对莲花头一滴油样子的银簪子,耳上是两粒玛瑙耳塞子,显得端庄大方又优雅。
忙完了之后却觉得有哪里不太对,细细一想,小小还不知是个什么模样,撵到后厨一看,这丫头照旧梳了一根小辫儿,穿着家常麻布衣裳。赶紧把她揪了出来,重新给她梳了双环辫发,又取了那一对缀着银铃的绸布给她扎了起来。正准备叫她换衣裳。小小连忙百事:“夫人,我还在后厨烧火看管着茶水呢!若是不小心烧坏了衣裳可怎么办?”
想到这节,陈氏才算是放过了她,又叫过蔡家小婶儿叮嘱一番。这才往前头去了。
谭家人带了锅碗瓢盆等物过来,还没到午间,先做了一桌简单的饭食大家吃了。这叫试菜,意即让东家尝尝自己的手艺,本来是应该在初定之后就做的,现在习惯在定好之后做,是奉送的,不另收钱。菜色和单子上的很相近,但是没有那么多。主要体现大厨的手艺。
尝过了菜,陈氏和赵明礼都点头称好,天佑更是捧着碗小声嘀咕:“比小小做得好吃多了。”结果换来天赐和小小各一个瞪眼,立刻缩了脖子不敢出声了。
其实谭家的菜味道也还不错,不过人家是做宴席的。跟家常小菜的味道自然不同。而且这上等宴席的用料确实讲究,全是羊肉,只有一道用猪肉的菜,也是用的里脊肉,那可是最好的部位,难怪会觉得味道好了。不过要是叫天佑每天都吃,估计他很快就会怀念小小的手艺的。
略做收拾之后,谭家的男人们便将桌椅板凳按照陈氏的吩咐一一摆好,碗碟也摆好了。本来小小以为自己和蔡家小婶儿都准备好了茶盏。谁知人家有跟宴席器具配套的茶盏,后厨只需蔡家小婶子帮着盯一眼就成,烧水的,泡茶的,奉茶的都有专人,各安其职。
谭家人穿的大概也是专为办理宴席的着装。男女式样相仿。上头是金赤色的褂子,下头是玄色的裤子,袖口、领口、裤腿上仿着土人的衣着滚了三道一指宽的花边,腰间系着深灰色的围腰,显得干净利落的样子。动作也很快,不过片刻就将各项准备工作都做了起来。外头后厨外新搭的灶已经烧上了,菜直接择好了背到河里去洗,一会儿就听见案板上切得咚咚作响了。
此时客人也陆陆续续地来了。
最先来的是王大人和几个学宫的小吏,他们都住在这左近,正好今日又是沐休,所以一大早就来了。
赵明礼一家上前见了礼,便将大家引到后院堂屋里头坐了,喝茶说着闲话。
街坊们多是自甜水巷角门进来,没多久就站满了小院,赵明礼和陈氏一一应酬,王大人等人毕竟身份不同,天赐天佑陪着在堂屋里头坐着,街坊们畏惧官威,隔着后院给王大人请了安,便各自在前院找地方坐了,三三两两地聊着天。
谭家做的宴席倒也不是第一次吃到,可这摆放的桌椅、碗碟等物明显看着跟以往见的档次高上许多。街坊们交头接耳,议论个不停。本以为当初赵夫人说请客不过是个面子话儿,谁知还真开了宴席,再看这些物什,瞧着比往常吃过的中等席面好得多了,莫非……
蔡家大嫂是晓得内情的,故作神秘地接口道:“你可没猜错,是做的最高档的上等席面呢!这几桌席面可就是十几两银子呢!”
“真的假的?不会就是里头大人们的是几桌上等席面吧?这上等席面赵家也舍得来招待我们?”住甜水巷口的一个妇人有些不服气。
蔡家大嫂哼了一声:“骗你们做什么?!赵夫人定下宴席的时候,我家弟媳妇就在旁边帮手呢,上等席面,七桌!我们吃得跟里头大人们吃得都是一样的,赵家这是抬举我们这些街坊呢!”
众人纷纷称赞赵举人家宅心仁厚,是个厚道的人家,更有几家对蔡家小嫂子在这边帮工觉得眼红起来,拉着蔡家大嫂打听起来。蔡家大嫂哪里会说?不过让大家拱着的感觉还是挺不错,也就极有耐心地跟她们闲话。
正说着,角门进来了一行人,领头的不是赵李氏是哪个?
王氏和小李氏一左一右扶了她,她们本以为赵明礼没请几个客人,毕竟他们一家在这府城也没什么熟人。谁知进来看见这满屋子满院子的人,赵家人不由全楞了。负责迎客的也是谭家班子里的人,一般叫做总管,见来了客,他先是拉长了声音唤道:“贵客来啦!请入座,倒茶!”这样负责上茶的人就晓得来了客人,自有人安排接待。
引领入席的接席人端着笑脸上前道:“这位老夫人好福气,不知您贵姓?”这也是惯例,问上一句,差不多对着之前主人家给的单子,也就晓得是谁,该往哪里引了坐下了。
赵李氏一露面,前面小院里头就莫名地一静,接着众人便小声议论起来。上次赵李氏来闹了一遭,倒有不少人认得了她,此刻见她们一家人来了,少不得又会说上几句。
王氏和小李氏不知道这里都是甜水巷里头的街坊,多半都识得赵李氏,可也能感到众人的注目是因为赵李氏而来。所以接席人一问,不待赵李氏说话,王氏便笑着说道:“我们是赵举人的家人,也是姓赵哩!”
接席人伶俐得很,自然晓得这是之前东家说起过的老家人,笑着重新行了个礼:“瞧我这双眼睛,没看出来是赵老夫人。老夫人可真是好福气,快请进吧!”说着便将他们往后院里引。
王氏和小李氏刚提起脚,却叫赵李氏捏着胳膊顿住了,她昂着头,斜着眼问:“赵老二和他媳妇儿呢?老娘来了,也那么尊贵啊?抬抬屁股迎一下不行啊?”
接席人刚叫旁人去通知东家,听见赵李氏这话,哪里听不出来赵李氏是在刁难儿子媳妇?毕竟他们这才刚进门呢,赵明礼和陈氏后头陪着客,就是这小院子走过来,也有几步路不是?可这话他也不好答话,一时便为难起来。
正好赵明礼和陈氏带着天赐天佑过来了,一见赵李氏就上前行了个大礼,赵明礼亲自上前扶了赵李氏,露出欢喜地笑容说道:“娘可来了,我正待叫人去看看怎么还没过来呢!快往后头来坐。”
陈氏也忙着招呼王氏小李氏和赵老三等人,孩子们就交给了天赐天佑,一家人各负其责,打算先将赵李氏一行人拥进后院里头再说。
赵李氏一见前院里头人叠着人,数不清有多少人来相贺,暗骂了一声“败家!”又觉得有些得意,瞪着赵明礼问:“老娘都进了门,你才晓得迎出来,有你这么做儿子的么?”
赵明礼是真有些烦了,偷偷看了一眼周围的街坊,不少人都目光游移着交头接耳,顿时觉得脸面都叫娘丢到了清江河里。步子也放慢了下来,不晓得将一家人迎进去跟自己的同僚等人坐在一处,是不是有些思虑不太周到?
赵李氏却不觉得周围的人是在看自己的笑话,她本就觉得是自己有道理,这时人多,正好是她发挥特长的好时候,再怎么说赵老二两口子也是小辈儿,只要自己把前因后果一说,这唾沫星子都得压死他们。到时他们还不求着自己让他们侍奉,这孝字当头,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越不过这个“孝”字。
前头赵李氏一进门,便有杂役悄悄报给了王大人,他没动声色,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只要处理得好,不影响到他相中的“千里马”就行。紧跟着又进来一个小厮,伏在王大人耳边说了两句,他脸色一变,赶紧走出来寻赵明礼。
赵李氏正待作怪,不妨王大人从后头走了出来,吓得她一哆嗦,什么念头都飞到了九霄云外,缩了身子便加快步子往后院去了。
王大人叫住赵明礼,急忙道:“快些把院门打开,有贵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