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没一会儿,赵明礼倦意上涌,到底还是去小睡了片刻。待他醒转,天佑已经下了学,在院子里头叽叽喳喳地跟天赐说着话,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
起身穿了衣裳出来,陈氏正在堂屋里头摆碗安箸,见他出来了,微微一笑,扬声朝院子里喊道:“天赐天佑,吃饭了!快去洗手!”
天佑欢呼一声朝后厨跑去,差点撞着端菜出来的小小,幸好天赐走得稳,一把扶住了她,不然她精心调制的这一盘子菜就供奉了土地爷了。进屋放下盘子,又对陈氏道:“还请夫人帮帮忙,后头那一锅汤我可端不稳,莫要洒了就可惜夫人特地养的鸡了。”
陈氏斜她一眼站起身来:“你这孩子,怎么突然话多起来?”
小小冲着赵明礼行了礼道:“夫人特地吩咐这鸡谁也不许吃,就是病了也没舍得杀一只,专留着等老爷回来给老爷补身子的,我又没说错……”
话没说完,便看见赵明礼扬起了嘴角,陈氏脸一红,飞快地出了房门往后厨去了。
今日菜并不多,但小小做得挺用心。熬了一锅鸡汤,里头啥也没添,就一股子鸡汤的鲜味。煮得松软的鸡肉捞出来撒上作料,有点像后世口水鸡的做法。再将酸萝卜切丝加小芹菜炒了个肉丝,然后是一个素炒土豆丝,一个素炒茄子。标准的三荤两素,四菜一汤,另有天赐打回来的包谷酒一小壶。陈氏和赵明礼各倒了一杯。几个小的面前是茶水,共同举杯庆祝赵明礼高中归来。
放下酒杯,赵明礼便发现这鸡肉的不同之处,里头的佐料里头有一样红红的东西。已经碾成了碎末,看不出原本形状,吃到嘴里。味道有些像茱萸,可比茱萸的味道更重些,一股火烧火燎的感觉直冲喉头。小小还在里头加了些花椒和胡椒,不过吃了一块,赵明礼就觉得浑身冒汗,嘴唇和舌头都烧着了似的。接连喝了两口汤,才觉得好受些。
陈氏也没吃过这个。不过如今家中境况不好,就是有肉也是省给孩子吃的,她根本就没往那鸡肉下筷子。
天赐让着弟弟,心疼父亲,也没动筷子。天佑倒是吃了一大块。辣得眼泪汪汪的。
见了赵明礼和天佑的模样,陈氏和天赐大吃一惊,立刻看向小小,却见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陈氏临到嘴边的喝斥又吞了回去,小小总没有道理害自家人,便换了温和些的语气问她:“你在里头加了什么?怎么把老爷和天佑弄成这样?”
语气再是温和,那一丝责备也听得出来,小小知道这是陈氏心疼了,赶紧从位子上下来蹲身行礼道:“夫人莫怪。都是我擅自做主。将这个东西加在菜肴里头。”
赵明礼问她:“这是何物?以前好似没有见过呢。”这味道他以前也尝过,茱萸的味道跟这个差不多,可是没有这个浓郁、霸道。只是施州本来用茱萸入菜的就少,小小放进去的这个,真是从来都没有见过。
天赐见小小被责备,赶紧放了筷子替她回话:“是上次返乡途中。何七爷赏给小小的果子,里头有些种子,咱们将它种了出来,前些日子尝过,吃是吃得,就是味道怪了些。今日父亲归家,小小特地做了点,请父亲帮着品味品味,这个味道如何?”
他们种东西的事情,陈氏多少也知道些,不过就当是小孩子的玩物罢了,万没有想到小小如此大胆,居然敢拿来放在菜里。再听天赐那个口气,竟是之前他们就尝过,难道他们就不怕这个是有毒的?若是耽搁了性命可怎么办?
赵明礼同样想到了这一层,当即垮了脸道:“胡闹!小小年纪小也还罢了,你怎么能跟着胡闹?先前你母亲还跟我说,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头,你已是长大不少,是个能支应门庭的男子汉了,没想到你却如此莽撞!这入口的吃食怎么能瞎来?若是出了事该怎么办?”
天赐也有些犹疑了,他只是听小这个能吃,前些日子两人偷偷尝了点,除了味道有些古怪,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这才安心默许她拿这个做菜。却没想到惹得母亲担心,父亲大怒,只好低头祈求父亲原谅。
小小却说:“老爷放心,这个东西小小之前吃过,没有问题的,就是不晓得合不合老爷口味?”
赵明礼将眼一瞪,还没开口,那边天佑又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嗯嗯嗯,虽然有点怪怪的,可是蛮好吃的味道,我再尝尝!”
陈氏大惊,去夺他的筷子,他却已经一口塞进了嘴里,鼓着腮帮子嚼了起来,一边冒着汗,一边喊好吃,倒叫陈氏不知如何是好,把求救的眼光投向了赵明礼。
见儿子吃得欢快,赵明礼也有些意动。的确像天佑说的那样,虽然觉得有些怪,可口里残留的味道总勾着他再去尝尝。便摆手叫了小小起来,又拈了一块细细品尝。
话说自江陵府返程,沿途不过山林,客栈食肆极少,多半是啃的干粮。加之路上又累,胃口确实不好。可吃了几块这味道古怪的鸡肉,赵明礼的胃口突然好了起来,伸手又叫添饭。
陈氏看着奇怪,不由地想尝尝味道,也伸了筷子去夹,却叫小小拦住了:“夫人,你还喝着药呢,这个不能吃。”
这下陈氏惊疑了:“小小,你怎么知道?”
坏了,露陷了!小小扯扯嘴角,露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来:“夫人,不是说喝药忌辛辣么?这东西的味道跟姜差不多,可比姜还要辣些。而且里头也搁了姜,若是你喝的药连姜也吃不得,那就更吃不得这个了。”
拿筷子拨了拨那盘鸡肉的佐料,里头果然有姜蒜等物,陈氏将信将疑地收了筷子,算是认可了小小的说法。
一盘子鸡肉,不知是太久没有尝过肉味,还是这调料用得好,赵明礼和天佑几下子就将那肉吃了个干净,待赵明礼放下筷子时,竟不知不觉地吃了三碗饭,打了个饱嗝道:“吃撑了。”
说罢便站起来往院子里头散步消食。
天赐也已经吃完了,舀了碗汤慢条斯理地喝着。只有天佑这个小吃货,竟将鸡肉盘子里的调料倒进碗里,拌着饭吃了起来,一边辣得满头大汗,一边说:“好吃好吃!”
陈氏只不过吃了一碗饭也就饱了,此时正在小小劝慰下小口小口舀着汤喝。
她喝了两口,便同小小商量,明日赵明礼要去拜会王大人,还要去谭家坝老宅那边,叫小小需得早些起来准备早餐。提起这个,小小便问道:“老爷知道老夫人的事了?”
陈氏紧张地朝院子里头嗦了一眼,见赵明礼没有注意屋里头,这才对着小小摇了摇头,表示赵明礼还不知道这事。
小小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头,却又说不上来。
天佑几口扒完了饭,放了碗就出去了,屋里就剩下陈氏,小小和天赐三人。见弟弟走了,天赐搀着陈氏往一边坐,好让小小收拾,嘴里说道:“奶奶的事情,母亲最好跟父亲提一声。”
陈氏顿时苦了脸:“我何曾不想。只是这事,从何说起呢?唉……”
小小想起来自己觉得不对的地方是哪里了,这样大的事情,若是陈氏隐瞒,赵明礼拜会王大人的时候,听外人提起了,心中定会对陈氏存下怨气。赵李氏再有不对,也是赵明礼的母亲,依着他对赵李氏的孝顺劲,怎么都会把这事怪罪到陈氏头上去。
可若是陈氏主动提起,再有王大人一说,这件事情又不一样了。老母不顾自己的事业刚刚起步,跑到大门口来又哭又闹,欲置自己于“不忠不孝”之地,若是真成了事,这一辈子也就算毁了。
小小和天赐都能明白的道理,赵明礼定是明白的。再者这事是他的顶头上司王大人做主,他更加不好说得什么。
想到这节,小小一边收拾残羹,一边嘴快地说了一句:“夫人怕什么?咱们老爷又不是那等不明事理的人,再说了,这是非公道自在人心,街坊四邻们都看到了,连王大人都烦不胜烦,这才做主断了这桩家事。就算老爷不高兴,也怪罪不到您身上去!”
天赐也道:“母亲,小的极对。可若是您不曾提起,明日父亲去给王大人请安,知道这桩事情,只怕就会怪您的。”
陈氏想了一想,叹气道:“也罢,晚些我再跟你父亲说,免得打搅了他的好心情。”
外头赵明礼散了会儿步,觉得差不多了,见天赐还在陈氏身边转悠,便有些不高兴。好好的儿子,怎么能成日在内宅妇人身边打转?立刻扬声叫道:“天赐,快些出来,让为父看看你的功课做得怎么样了!”一回头,却看见天佑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心下了然。一边领头朝着书房行去,一边走一边招呼天佑:“你的功课,为父更要好好检查,一段时日不在,不晓得乱成什么样了!”
一听这话,天佑刚刚松弛下去的神经又绷了起来,在后头磨磨蹭蹭半天,直到天赐都进了书房,他这才跟进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