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淑兰想留王丹枝在家住,不要回孙家村了。
可王丹枝死活不同意,被钱淑兰一再逼问原因之后,她才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娘,我知道你疼我。可我毕竟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而且家里也没有多余的地方给我住。小毛驴也不姓王,而且我的粮油关系也不在队里。待在娘家肯定会让人说嘴。”她愤愤地道,“再说,我也不想让好不容易分来的房子便宜了外人。”
钱淑兰觉得王丹枝的想法也确实有几分道理。小毛驴已经十二岁了,过不了几年就得给他盖房娶媳妇。这封山造林的政策起码要十年以上才能慢慢放开。小毛驴没有房子谁会嫁给他?
无论处在什么年代,房子都是一个家最基本的配备。所以,现在他们家的房子绝对不能放弃。
可是王丹枝就这样回去,少不了要承受那些风言风语。
因为有公社表彰,别人对王丹枝的离婚不敢表示嫌弃。可不代表别的方面不会。
自古寡妇门前是非多。王丹枝这样单身离异女,只要稍微跟异性走近一点点,就会被人传出谣言来。
偏偏王丹枝的性子还这么软,到时候估计她能被人堵在门口打。
所以,她还是得留王丹枝在家。起码得等小毛驴长大了再回去。
钱淑兰皱眉道,“你这样回去,别人议论你的时候,你咋整?”
王丹枝脸一白,低着头道,“我天天把门锁上,哪也不去。”
这法子也太低级了!遇到困难不去直接面对,反而只知道逃避!钱淑兰黑了脸,反问道,“那小毛驴呢?你准备让他一个人承受外面的风言风语?你这还是当娘的吗?怎么这么自私?难道你还想他为了你跟别人打架?”
王丹枝吓得眼泪直接从眼眶中流出。她嘴唇抖个不停,显然也是惊恐万分。而后拼命抓着钱淑兰胳膊,一个劲儿地摇头,“娘,不行!小毛驴不能再打架了!可是我该怎么办?”
她最不想伤害的就是小毛驴,她出去就会有人说嘴,她不出去小毛驴又会受伤害。
她想了半天,突然眼前有了主意抬起头来,“那也小毛驴也陪着我在家里。”她的眼睛红肿得吓人,一派楚楚可怜的模样。
钱淑兰都要被她气笑了!乌龟吗?遇事就知道龟缩在壳子里!她眼神带着警告,言辞犀利,“你把小毛驴天天关在家里,能利于他的成长吗?你想把他变成跟你一样懦弱无能的人吗?”
王丹枝没想到自己想到的两全其美的法子却让她娘更生气了。她六神无主,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明明不想给娘家添麻烦。要不然几个嫂子该对她有意见了。可她娘说得也对,小毛驴还这么小,哪能一天到晚关在家里呢?
见她神色有些凝重,钱淑兰缓声道,“你是一个母亲。你不仅要保护小毛驴的安全,你还要培养他。我看小毛驴这孩子不错。听说他上学成绩也还行。将来说不定能考上中专,成为工人。你把他关在家里,他还怎么成材?”
王丹枝自小就是个没主意的人,要不然她也不会被她娘卖了,也没有产生怨恨。她就像旧时代被压迫惯了的妇女,不懂得反抗,不知道想办法化解,只会逃避。
钱淑兰也知道一时半会也改不掉她身上的毛病。
所以她从炕上站起来,朝王丹枝道,“我先带你到孙家村生产大队。你待会儿只要看我眼色行事就好,让你哭你就哭,让你晕你就晕,别给我掉链子。”
王丹枝忙不迭地点头应是。
钱淑兰立刻把王守仁和王守义叫过来。让他们陪着她到孙家村生产大队。
王守仁立刻去跟钱明华借马车,而后又请假一天假不去巡逻。
四人赶着马车到了孙家村,一路上除了遇到几个大队干部样的人陪着一个农技员在查看春耕情况,还真没遇到别的人。
到了孙家村,钱淑兰直接让王守义去喊孙保贵,到孙家村生产大队办公室开会。
跟王家村生产大队不一样的是,孙家村生产大队的办公室十分气派。
四间宽敞的泥草房,上面房梁上的木头都是新的,一看就是才盖没几年。
办公室摆了几张桌椅,每张桌子都有人。大老爷们躺在椅子上眯着眼哼着小曲儿,双腿伸直翘到桌子上,抖个不停,吃饱喝足像个大爷似的。
钱淑兰进来之后,重重地拍了其中一个桌子,把屋子里的人吓得一个个全回过神来。
其中一个吓得不轻,直接摔到地上去了,疼得他眼泪都快下来了,他揉着腰气势汹汹地看着她,“你谁呀你?”
钱淑兰在几人脸上溜了一圈,“你们大队书记呢?我找他有点事!”
几个男人见她这么横,凑过来看,才发现这个老太太就是之前闹过老孙家的那个人。
当下就有人吓得往后退,这老太太可不是个善茬,连大队书记都怕她。
其中一个人赶紧跑去找人。
没一会儿,大队干部以及孙保贵和孙保贵的两个儿子都过来了。
孙保贵进来,就一脸怒视地瞪着她,“你还有脸来,你把我儿子都整到劳改农场了。。。”
他话音未落,钱淑兰就抬手打断他,“我说孙保贵,你这个思想不对呀。孙大福是公社领导定下来的坏分子。照你刚才这么说,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是是对公社的判决有意见呐?”
孙保贵吓得面色如土,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她,差点一口气没憋上来,就要昏死过去,他身体颤颤巍巍的,像是将要倒塌的大楼摇摇欲坠。
公社大会那天,不仅王丹枝跟孙大福断绝关系,离了婚,就连孙保贵以及孙保贵的两个儿子都纷纷上去跟他断绝关系。要不然就是与坏分子同流合污,是要接受再教育的。
孙保贵一大把年纪自然不想受苦。被逼无奈只能上了台,跟其他人一起批|斗他儿子。
回到村里,孙保贵就大病一场。本想上门去找钱淑兰算账,谁成想她自己送上门来了。
而且一句话就要把他撅了回去。
孙保贵的两个儿子赶紧把孙保贵扶到椅子上坐下。也顾不上找钱淑兰算账,先给孙保贵顺气要紧。
钱淑兰也没管他们,朝大队书记道,“虽然孙大福是坏分子,可小毛驴到底是孙大福的儿子,子承父业,小毛驴有权力继承孙大福的房子吧?”
大队书记倒没有那么激动,很自然的回道,“那是当然。”
钱淑兰朝他道,“那你把现在的宅基地名字换成小毛驴。”
大队书记见她一点表示没有,就这么颐指气使的,心里憋着气,不想给她办,可看着对方那虎视眈眈的眼神,心里到底怵她,挥了挥手,让手下的人他拿纸笔。
重新换名字,那就用新的登记表,大队书记填好之后,那边王守义也把小毛驴带过来了。
看到钱淑兰和他娘的时候,小毛驴有些激动。跑过来一把抱住外婆的腰。
钱淑兰点了点登记表的落款处,朝小毛驴道,“你签下字,画个押吧!”
小毛驴立刻松开抱着钱淑兰的手,刚要接过钢笔,突然一个大手盖在了登记表上,众人看去。
原来是孙保贵!他捂着胸口,脸色煞白,嘴里嚷嚷着不同意,“我不同意!我儿子还没死呢。凭什么要把名字给换了。”
钱淑兰还没回答,大队书记首先就不干了,拉着孙保贵到旁边,“我说老哥,她又不是换给别人,她是换给你孙子,给他不也一样吗?你犯得着为这事跟她吵吗?你又吵不过人家!”
孙保贵当然知道自己吵不过她,可他就是不甘心凭什么他儿子的宅基地要换成孙子,还要这老太婆来做主。
那边钱淑兰已经让小毛驴签好了名,按好了拇指印。
大队书记也顾不上劝孙保贵,直接拿起章就给她盖上。他是想把早点把事办好,早点把人给送走。这姑奶奶他可惹不起。
孙保贵气得脸色铁青。两个儿子待在旁边一动也不动。实在是之前被打得印象太深了。
刚才在家里的时候,听说这老太太又来了,两个媳妇吓得脸色惨白,说什么也不肯过来。
钱淑兰朝大队书记道,“这宅基地是属于小毛驴的,其他人是没有资格住进去的,对吧?”
大队书记看了一眼孙保贵,尴尬地点点头。
钱淑兰也不管他的脸色,朝大队书记道,“是这样的。既然我女儿跟孙大福已经离婚了,可她也不能一直赖在孙家村生产大队,这不是给你们添麻烦吗?我听说你们生产大队也不宽裕。为了给你们节省口粮,我想着不如把我女儿的粮油关系转回我们生产大队,你同意吗?”
大队书记下意识就想点头。必须同意啊,这么好的事为啥不同意。少一个人就能少分一份粮食。别人就能多吃一点。
但孙保贵却不相信这老太太能有这么好心。她把王丹枝的粮油关系转回去,一定是有别的用途,突然间他想不到了,脸又绿了,声音高得吓人,“你这是想让你女儿改嫁?”
这声叫大得吓人,把众人吓了一跳,钱淑兰捂着耳朵,皱眉看他,“咦,我女儿已经跟你儿子划清界限了,她还不能找别人了?”
孙保贵被她理所当然的语气气得差点撅过去,一跺脚,“你怎么能这样!你女儿可是嫁给我儿子了。她就该守妇道!”
钱淑兰嗤笑一声,“我说你够了啊,还妇道!我看公社应该把你也拉上台斗一斗,脑子里全是那些腐朽守旧派的思想,一点也没有跟着党的方针路线走。”
众人见她开始上纲上线,吓得不清。孙保贵的两个儿子想到之前孙大福被批|斗的事,脑袋就疼,浑身上下像是被人从冰里捞出来的一样,吓得一动不动的。
粮油关系转好了。钱淑兰朝孙保贵道,“小毛驴先住到我家。等他上完学就回来住。那房子你们不能占用。要不然我会请你们这大队书记主持公道。”
说完带着两个儿子,王丹枝和小毛驴去收拾东西去了。
孙保贵看着一群人走了,气得一拳捶在门板上,“我敢说一定是她告的密。”
大队书记瞥了他一眼,“就算是她告的密,你又拿她怎么办?人家可是备选劳模。”他顿了不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勾唇讥讽地笑了笑,“说不定还是那女人不检点惹出来的事呢。”
孙保贵却不信,如果真是柳寡妇惹出来的,那为什么偏偏是在王丹枝回娘家之后,这事就被公社知道了?
这时间也太凑巧了吧?
只是大家都不信他的说法,甚至就连孙保贵的两个儿子都不再相信是老王家整出来的。开玩笑!就算真的是她弄出来的,他们又能拿她怎么样?她那嘴里一套一套的。跟那天在□□台上,领导们说得一样一样的。他们可不想跟孙大福一个下场。所以,他们宁愿相信是大队书记说的那样,是那寡妇惹出来的。
一时之间,版本多了起来。
一开始大家都猜测是老王家惹出来的。可现在怀疑对象多了起来。
看谁都像,可看谁又都不是。这事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有些情节不能写,所以要删改,耽误了一点时间,抱歉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