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勇受伤后脾气很大,说话总带有火药,木林森苦涩一笑,好心劝他说:
“三寨主怀疑下黑手的人是我和郑兄弟?这就不对了。大家一起来战场,一起与敌军拼杀。按理说,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贼,一起经受血与火的考验。怎会向你下手?向你下手的人……”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看左右的人。
陈忠勇似乎明白木林森话中的意思,重重点点头,扫一圈身边的几百名喽罗,神情警觉,不过也不再说激愤的话。
从远处驶来几匹快马,是追赶凶手的喽罗去而复返,一阵风似的赶到众人跟前。
“扑通!”
把张山从马背扔到地面,石头像获胜归来的将军似的趾高气扬:“几位寨主,抓到这个反贼,让我们费了很大的功夫。我们今天立了一件大功,一会儿回到山寨,不奖赏我们可不行!”
郑封为使气氛缓和,让几名寨主互不猜疑,给陈忠勇出一口恶气,赶忙上前,卯足劲狠踹张山几脚。张山痛得在地上打滚,咬紧牙却一声不吱。
“你说!你说!”陈忠勇双目喷火,怒不可扼:“是谁指使你在我背后插刀?”
痛得在地上打滚的张山额头冒冷汗,轻蔑瞟了一下陈忠勇又缓缓闭上眼睛,仍然紧紧闭口不言。大有一幅爱杀爱刮随你便,老子就是不告诉你的意思。
张山背后下刀称不上光明磊落的大丈夫,可为给雇主保密,宁肯挨打受痛也绝不泄密,他行为卑鄙虽然被人所不耻,仍然不失一个有骨气有风格的坏蛋。
“你说,你说,是不是纪大胖子让你这么干的!”
陈忠勇一张嘴鲜血从口中涌出,身体经受巨大的伤痛,他仍然不依不饶。大概他内心受的伤比身体受的伤更难抑制。
想替几位寨主弥合裂痕缓合关系的郑封,赶忙劝陈忠勇:“三寨主千万不要动气。你身上有重伤,不宜动气,这反贼已被抓获,关到山寨还怕他会飞?伤好之后再审问也不晚。”
“郑兄弟,我想不明白!我待大寨主是那么的忠诚,大寨主却步步逼迫于我,现在又向我痛下杀手?我做错了什么事,老天要让我经受这般地狱式的折磨?”
身上淌着血,眼中流着泪,陈忠勇仍愤慨不己。他若没有受此重伤,现在的张山估计已化成一缕残魂,正迈向阴曹地府九幽之界。
一直跟随陈忠勇的死忠喽罗们,纷纷跳过来痛打张山,还有人往他脸上唾口水,刹那间把张山脸上吐成一只花狗屁股,其情其状甚是可怖,给背叛兄弟没有好下场做了一个生动鲜明的诠释。
周围的千余人,无论落凫山的喽罗,还是刚刚投降的擂鼓台俘虏,亲眼目睹此惨状,后背嗖然冒凉气,都在心中默默对比,此刻躺在地上挨打被唾弃的人,若是自己又将如何?
木寨主也劝陈忠勇不要动怒,凡事都有必然的结果,回到山寨亲自问大寨主不就大白天下?现在生气也无济于事。
陈忠勇似乎被劝得回心转意,躺在地上,胸口急剧起伏也不再大喊大叫。
心情黯然的郑封,命令喽罗们赶制一个木头架,派四名忠心的喽罗小心抬起陈忠勇,行动迟缓地返回落凫山。为救危险中的郑封而被抛掷出去的长刀,也被郑封捡回来,挨着陈忠勇的独臂放下。
木寨主暗中使一个眼色,意思让郑封离陈忠勇远一些,似乎有重要的话要讲。
郑封找借口走开,骑在马上与木寨主并行,二人商议着今天发生的事。从整体说,把牛银汉战败,又收几百名俘虏,今天的确是一件大功劳。
只是没有搜到传说中的锅片,无法证明牛银汉与牛金星的关系。不过经此一役,落凫山潜在的威胁被拔除,以后相对要安稳一些。
听到木寨主的话,郑封心不在焉的点头,勉强同意他的说法。其实在郑封眼中,这件事刚刚结束,又扯出一长串的麻烦。
擂鼓台暗藏的枪支是一个天大的隐患。
清兵已经注意到擂鼓台和落凫山的强盗势力,他们出枪让两个山头打起来,是让两方自相残杀而坐收渔利。此计已被自己识破,肯定不会钻他们的圈套。如果他们没有捞到半点好处,下一步有可能由清军出兵剿灭落凫山。
落凫山凭什么战败强大的清军?
清军有三十万精锐,强悍大将不计其数,如多尔衮、阿济格、多铎、鳌拜……明廷精锐吴三桂、耿仲明、尚可喜、孔有德、洪承畴等等投靠清廷,哪一个人的头也不是好剃的。
李自成百万大军挫于他们之手,从京师一崩千里溃不成军,残部涣散已不成气候。南明诸政权又相互攻伐,内部又被奸臣把持,形不成有力的应对局面。
也可以称作是扶不起的阿斗。
落凫山只有四十条枪,二百发弹药,兵力一千有余,身后无强大的后援,凭什么战败这些南下的清军?
如吴三桂一样变节投靠清军,反过来去攻打南明诸部,与整个天下亿万百姓为敌么?这绝不是郑封的风格!
山寨内部的三名寨主也非常不一致啊!
郑封心头迅速凝聚一团阴云,面临的局势如此的强大,而自己的势力又如此的弱小,根本不在一个等级之上!尤其是大明府还有一个让郑封梦牵魂绕的邻家小妹,这也是亟需解决的问题。
拖得时间久了,等候自己的恐怕将是无情的现实。
现在必须稳,必须稳,稳字当先才是最最最重要的。
想到这里郑封对木林森说道:“这次我们只是小胜,虽然小胜,也是非常重要的胜利。这代表四名寨主齐心协办才可以打胜仗。所以,我以为我们应该让所有喽罗得到实惠,让他们体会到胜利的喜悦。”
木林森颔首赞同:“木某深以为然。我们应该派一名喽罗,早一步赶到山寨,请大寨主出山迎接凯旋之师。我们事后再与三寨主仔细谈一谈心,消除他与三寨主之间的隔阂,你看这样如何?”
郑封也同意了,现在需要用胜利的喜悦,掩饰一下面临的危险。便派石头和柴禾一同率先回山,先行一步向大寨主报喜。二人走出几步,郑封又把他们叫回来,叮嘱道:
“回去之后轻描淡写地告诉大寨主,三寨主陈忠勇受了重伤,其他的事情不可多嘴多舌,出了岔子我也救不了你们。”
石头和柴禾明白郑封担心什么事,郑重点点头打马先回山寨。
等郑封带着一帮人回到山寨时,大寨主满面春风的迎出山寨几里。一见众人果然回来,快步走到陈忠勇跟前,关心问道:“听说三寨主受了重伤,我这个作兄长的不能不来过问一下。”
“是啊……我受了一点轻伤,就是这里……”
陈忠勇用唯一的一条手臂指着胸口插着的残箭。
大寨主趋到近前,俯在陈忠勇跟前仔细察看。郑封和木林森赶忙跳下马,准备凑过来,主要担心他们二人再发生矛盾。
这时,几个人没有注意到,陈忠勇那条邪恶的独臂悄悄摸向邪恶的长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