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三叔毕竟不是那个身穿破袈裟、手摇烂蒲扇的和尚。他手中只是一根小竹筒，一头塞着红布。
“我怕是救不活了，三叔你就别浪费了。”
见三叔屈指弹飞红布，捏着竹筒眼神像是不舍，马铮心神一动，满脸沮丧说出求死之话来。
大半年时间可不是白费，马铮天天忍着恶心装幼稚，多少能够把握住三叔这家伙的性子。
这也算是对症下药。
“无妨，只希望你不要糟践了便是。”
马铮的话果真让三叔下了决定，甚至三叔还担心马铮反对，将竹筒去了红布那头直接倒塞进马铮口中，动作快的马铮根本看不清楚，更不用说开口说话。
一股暖烘烘的滋味灌入口中，马铮碾动舌尖正想细细品尝，却不料眼前闪过一道黑影，随即喉结一酸，口中之物就瞬间被咽下。
三叔收回右手，盯着马铮：“在嘴里时间长会破坏药效。”
“这是什么药？”感受着那一股暖流直冲胸腹，马铮舌头扫过齿间，却只有一股淡淡的，说不出的药味。
“灵药，睡吧。”三叔淡淡一笑，不再跟马铮说话，眼神扫向马铮身体。
而马铮在听到“睡吧”两字后，张开嘴巴像是想说话，却还没的及发出声音便两眼一闭睡过去了。
“小子，就看你的造化了。”
灵药下肚，效果异常明显。几乎是转眼间马铮浑身三十二处伤口就神奇止血，这可是马铮想方设法都没成功的事情。不过这只是现在而已，就连马铮自己都不知道，他这与众不同之处，将来会发展到何等高度。
三叔以为马铮是睡了，事实上那灵药的效果，的确是让马铮的身体陷入沉睡。
对于马铮来说这是一种他早已经熟悉的感觉，身体沉睡了，意识却仍旧保持着清醒，失去五官对外界的反应，马铮眼前只有一片漆黑，他像漂浮在无边无际的空间之中，既没有温度，也没有速度。
这种滋味品尝一次就足以让人疯狂，但马铮却已经品尝了至少六百次以上，每一次让身体睡觉，对于马铮的意识就是一种磨练，严格意义上来说，自重生那一刻开始，马铮的意识就没有真正的休息过，身体睡着了，难道就不需要呼吸和心跳了？
没有休息这份辛苦，马铮可以坚持，但失去五感的滋味，却让马铮真正是痛不欲生。
马铮的沉睡让三叔点了点头，他揪住腰带如拎猫咪般将其提溜起，大步流星在密林中游走。
夕阳跌落树梢，不甘地坠下深渊。密林里黑夜来袭，转眼就剩下漫天星辉。
天水城已经是帝国西北最后一镇，而马铮所在的马家堡又比天水城更西北。正所谓西北苍莽，一片大山密林接着一片，这老林子里藏得住飞禽猛兽，藏人更不在话下。
哪怕深夜天黑，也影响不了三叔，他提溜马铮却照样健步如飞，也不知道走出多远，才选了一处山坳中的林间空地，放下马铮后升起篝火。
有了火光，三叔趁马铮未醒，抓起马铮右手扣住腕脉，随即就闭上双眼。
良久之后，三叔两眼睁开，眼底有两团火光，转瞬即逝。
“当真是让我撞上宝了？他的意志强大到可以抵御别人真气在经脉里穿行，还从未听说过，或许他还真能承受的起那个......”
火光跳跃，热浪袭人，三叔侧身坐在火堆远处，半张脸隐藏于黑暗之中，两眼炯炯盯着马铮。
马铮此时仍旧昏睡，不过却不像刚才那般老实。
“我要练武，我要成为高手......”阵阵呓语发自他口中。
三叔听后翻眼望向天空，好像在问老天爷，究竟要弄个什么鬼。
天空只有点点繁星，却是哪颗都不说话，只是冲着三叔眨眼。
“江湖也是一场梦。”三叔轻叹着眼神转向马铮，摇头撇嘴道：
“小鬼，你要能醒来，又能撑过去，老夫就送你一个武林高手又如何？”
这话马铮听不见，他口中仍旧嘟嘟囔囔不知道在念叨什么东西，哪怕以三叔耳力，也是听不真切，主要是那语调古怪，不像是天水这边方言。
许久之后马铮才缓缓睁开双眼，而他第一句话便是：“擦，我居然没死？”
“醒了？”
三叔起身拍拍屁股，火光映照下，尘土飞扬。
“三叔，真的是你？”
马铮嗓子干涸发涩，声音便像是被捏住颈脖的鸭子般。
“自然，为何这样说？”
“刚刚我做梦，梦到自己成了绝世高手。”
“有多高？”
“能一剑劈开百丈大山那么高。”
“哦，你想学那赵书雪？你以为她是闲来无事去劈山玩？”
“哎呀三叔，那不就是个梦么......”马铮说到此却突然打住。
他此时才发现自己手脚皆不能动，甚至连脖子都动不了：“三叔，你不是给我吃了灵药？”
“灵药只是保命，你不能动，是伤。”
“啊？”
一个“伤”字仿佛是打开马铮身体里某个开关，他就知道身体上下都在巨疼。
这种痛楚有多难受，从肌肉自发颤抖就能判断，唯有马铮意识清明，并不受身体痛楚的影响。
他倒是不用伪装，身体自然额头见汗，紧咬牙关，让他只能从齿缝里蹦出一句话来：“娘的，三叔，那女人是谁？我做鬼都不放过她！”
三叔笑了。
“你是瞧上人家漂亮了吧，登徒子。”
马铮瞪了眼三叔，他不知道三叔是否姓马，但看起来应该不会姓马，否则岂会去打柴？
马铮所在的甲字号马家堡，是最古老也是最旧的一个——甲乙丙丁，从旧到新。但胜在历史悠久，经过多次扩建后，无论是面积还是人口数量，反倒是在四个堡中排名第二，仅次于如今马家家主所在的丁字号堡。
而甲字堡的堡主马道铭，也就是当代马家家主马道功的四弟。
马家堡中姓马的都要学武，即便是像马铮这样旁系后代，等到十五岁之后也会开始习武，只不过是粗浅武艺，学得三年就要送去边军，当炮灰，幸运的升官发财，但大多数都化成边界上的一杯黄土。
马家祠堂八百年累积灵牌一千三百四十七个，其中一半死在三十岁左右。这仅仅是马家正房，像马铮这种死了不够资格进祠堂的旁系子弟，十倍之！
一个家族，诺大的牺牲，值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