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两条小巷,陈玉宝看见了小巷尽头的那座大宅,没有停留,继续往前走,直行一段路后,陈玉宝和姥姥回到了家里。
果然,和脑海中的记忆一样,不算大的院子里,生长着一棵高大的香椿树,而那两间草屋里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更可谓是空见四壁,可见这个家不是一般的贫穷,早就连吃饭都要成问题。
院墙边垛着堆竹子,都是以前砍掉剩下的,老人家手指了指那堆竹子。
“一会儿你把那垛竹子给了丁家去换俩钱,不然再过几天饭都要吃不起了。”老人家絮絮叨叨一直说这事。
“嗯,我这就去”。
少年应了一声,姥姥现在半截入土的人了,惦念了一辈子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在少年的心中还是很喜欢有一个这样的姥姥的,很喜欢有这样一个长辈在身边唠叨自己,这样子才有家的感觉。
少年不再多说,把竹子堆绑了个结背在身上就出门往丁家走去。
丁家在山泥村东边,少年醒来之后看到的村里唯一一座鹤立鸡群的房子就是丁家大宅。
少年走了一段路后,原本坑坑洼洼的泥路忽而接上了青石板路,少年用脚想都知道,这是要到丁家了。
山泥村除了丁家以外,都是吃不起饭的人家。
丁家财大气粗,山泥村的人能吃饱饭就已经是很知足不过,可这丁家,还有钱在自家门前铺上一条青石板路,可见山泥村百姓的差距有多大,也难怪山泥村的百姓都成了给丁家打工的。
沿着青石板路继续向前走去,少年想起了丁秋玄的脸,瓜子脸,高鼻梁,脸上没有多少肉,看人的眼神三分鄙视,七分不屑,走起路来胳膊一甩一甩。
少年一想起这张脸就想不明白,不就是有钱吗?
有什么可豪横的?
不过,陈玉宝这么想,或许也是因为陈玉宝现在没钱的原因吧!
丁宅之外,陈玉宝敲响了丁家的大门。
很快,一个老仆打开房门,老仆也是山泥村的人,丁家下人大多都是山泥村里的村民。
陈玉宝背着竹子进了丁家,一进房门,就感到一股子豪气华丽的气息扑面而来,丁家很大,一排排的房屋卧狮般坐落在一起,而西北角的丁家祠堂最是高大,不知道是由于什么原因,一个祠堂而已却盖了三层,一层就相当于两层楼那么高,而且第三层楼是严禁任何人进去的,就算是丁家主丁初山都没有怎么进去过,这曾一度让丁家人和山泥村民很是好奇。
丁家来来往往人挺多的,大院里也很热闹,来卖竹子讨钱的人居多,也有丁家的仆人,有几个丁秋玄在村子里的死党小弟,陈玉宝知道,要是自己卖竹子的话就要去丁家后院那里,陈玉宝也没有多想,就背着竹子往丁家后院走去。
陈玉宝来到距离丁家后院大概三十几步距离的时候,后院里突然一阵恶骂传出:“石仲孺,你个有爹生没娘养的野种,还装死?装死是吧!”
一顿恶骂声,拳打脚踢声接连传出,接着大概是那个被叫做石仲孺的孩子,“啊啊啊”几声痛苦的叫声传出。
然后又听见丁秋玄的一阵恶骂声,“还敢来我家!你这个野种、狗杂种,以后你来我家一次我打你一次。”
要说石仲孺这个孩子,陈玉宝当然是认识的,虽说陈玉宝从小没有爹娘,也吃不上几顿饱饭,可好歹他陈玉宝活得快乐坦然不是吗?
而石仲孺即使是有一个娘,可石仲孺的经历显然已经不是悲惨抑或是悲凉几个字能够形容了。
况且陈玉宝还有个疼爱自己的姥姥,他石仲孺,好像,是有的吧?
陈玉宝迈步奔向后院。
丁秋玄背对着陈玉宝来的方向。
丁秋玄两边都站着很多人,都是丁秋玄的小弟,也都认识陈玉宝,看见来人是陈玉宝后也就没有放心上。
“又来一个野种。”
“今天能好好出口气了。”
“就算你陈玉宝敢出头,难道我们这一群人还打不过你一个?”
丁秋玄的小弟心中各自打着盘算。
而丁秋玄此时,根本不知道后面来人。
陈玉宝在背上取出一条衬手的粗竹,看见丁秋玄后,什么都没想,直接挥起手中竹就往丁秋玄头部猛挥出去。
陈玉宝这么狠的吗?
连丁秋玄他都敢打,他陈玉宝以后是不是不打算在山泥村混了。
丁秋玄的小弟看见这一幕后都吓呆了。
有两个胆大的青年打算给陈玉宝打回去,壮着胆子朝陈玉宝这边走了过来。
眼看一人一脚一拳就要挥在陈玉宝身上,陈玉宝怒从中来,一竹竿掷了出去,正中伸脚青年的肚子,伸脚青年身子直接往后退出十余步距离。
陈玉宝又连忙格挡住出拳青年的攻击,接着朝出拳青年头部一拳挥出,只听见出拳青年头部“洞”一声响,然后应声倒地,躺在了地上。
陈玉宝见没人再敢上前,也就此作罢,不再动手。
陈玉宝扶起地上早已经是满身血泥的石仲孺,两个人的身子摇摇晃晃朝丁宅门外走去,丁家来往的熙攘人群反而没人敢阻拦,陈玉宝扶着石仲孺,出了丁家。
石仲孺一瘸一拐被打的根本走不了路,陈玉宝索性扔下背上的竹子,把石仲孺放在背上,然后朝山泥村石母家走去。
……
走在半路,陈玉宝突然想到。
不对啊!
我不过是来卖竹子的,结果竹子没卖还把人给打了,还把丁秋玄打的这么惨,丁家势力强盛,肯定是要报复的!
少年突然有些后怕,额,没有本事装啥大老虎啊!
可刚才是真的看不下去了,丁秋玄还骂石仲孺有爹生没娘养,难道不也是在骂我,这我能忍的话也太怂了吧!
可是少年仍然有些后怕。
“我还不想死!我还要做这个世界的第一人呢!”
……
少年背着石仲孺往他家里走去。
陈玉宝突然脑海中想了想石仲孺的身材,石仲孺不高,但是很胖,陈玉宝对此真是一点都想不明白,他的家境那么差,怎么还这么多肉,难道是喝水都长肉的体质?
当然,这些都是陈玉宝随便想想罢了。
石仲孺襁褓中丧父,母亲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双腿齐齐被斩断。
听村里的老人说,好像是当年石仲孺的父母跟一些怪人打了一架后就成了这般模样。
儿时别人家的孩子都在一起奔跑,一起嬉闹玩耍,然而石仲孺不能,石仲孺的母亲很严厉,时时提警于他:“一定要好好练武,打下根基将来为你父亲报仇。”
在一开始,还是有很多孩子来石家找石仲孺玩耍的。
可是却都被石母给喊骂着赶跑了。
石母很能讲道理,谁来找石仲孺玩,她会采用第一次讲道理第二次开骂的办法。
讲什么道理呢?
“你们还来找我家仲孺玩,我家仲孺有时间玩吗,必须把所有时间花在学武上。”
第二次就连吼再骂赶人。
并且还会给自己的儿子讲上半天的一大堆大道理:你现在不好好练武,将来你父亲的仇谁来报?难不成让我一个没有双腿的废人报仇吗?那肯定是要石家唯一的男子汉石仲孺来报啊!你还有时间花在玩上?还不赶紧练武去?
久而久之,山泥村的孩童都了解了石家的情况,也就没人愿意去找石仲孺玩了。
毕竟,谁家孩子愿意过去无缘无故找骂和听一些所谓的道理?
这就是石仲孺。
这就是石仲孺的童年。
母亲在床上动弹不得,不能手把手传授武功,只能口头传授,石仲孺这个孩子偏偏又脑子笨拙得厉害。
母亲经常直白地讲他石仲孺这个人真是又笨又傻,有些时候骂着骂着悲从中来,就哭起来,哭丈夫的冤仇无人得报。
再说这母亲的武功本来就不高,所以:
石仲孺学武学到大,结果,谁都打不过。
一个朋友都没有。
还经常被欺负。
同时这也养成了他自卑的性格。
辗转间,陈玉宝已经来到了石仲孺的家门口,其实陈玉宝不是太想进去,这不是因为怕挨骂。
而是因为石仲孺母亲现在的样子实在太可怕了,陈玉宝小时候见过几次,蓬头垢面躺在床上,还没有下半身,那样子,那场面,村里人有的说看了恶心,也有人看了后心生怜悯。
陈玉宝是石仲孺少有的朋友。
石仲孺很喜欢陈玉宝,谁对他好,他就喜欢谁,这就是石仲孺。
石仲孺在陈玉宝背上感到了一阵好久没有感受到过的温暖和贴心,虽然刚挨了顿毒打,但挨打早已经成了家常便饭的石仲孺早已经不在乎这些,孩子石仲孺在陈玉宝的背上睡着了,石仲孺睡得很香。
陈玉宝见他睡得香甜,不忍心叫醒他,只好背着石仲孺进了石母的房间,房门推开,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不过,陈玉宝还是朝石母很有礼貌地叫了声“婶婶”,然后把石仲孺放在石母旁边。
可能是动作幅度过大,石仲孺醒了过来。
石仲孺喊了声“陈哥”,脸上一脸感激。
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玉宝又跟石母两个人寒暄了几句,就掉头走出了房门。
“你又去跟人打架了?”
“又是你输了?”
“你啥时候给娘赢一回啊?”
“大海,咱家的仇报不成啊?”
陈玉宝还没走远,听见了石母的哭诉,心中也不太好受。
“不是又去打架了,而是又去被打了,又去挨揍了。
石仲孺就不是打架的料,这娘俩儿,害。”
少年叹息一声。
“其实又何苦呢?”少年心中自有一番计较。
“砍个竹子那么难吗?每次都卖不上几个钱,你什么时候能长大?”
石母火气大,嗓音也大,陈玉宝又听见了,“就因为他卖竹子只能去卖给丁家,所以你家孩子这次才会如此受欺负的呀。”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可是,如何点破?
当然,也可能当局者本人也是清楚的,就比如石母,她不知道石仲孺不是学武的料吗?
她知道!
她比谁都要知道,都要清楚!
可她又能如何?
不让石仲孺学武报仇?
显然是不能的。
她只有一条路可选!
不过,把孩子坑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