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肩上有伤,本该早些回杏林苑的,只因怕刘云问起不好回答,索性领着沉香在附近的镇子上转了转。
“小姐,这儿有家成衣铺子,进去换身衣裳吧。”沉香总这么护着也不是个法子,还是得换身衣裳啊。可巧眼前就有个现成的,她拽了拽心不在焉的云端,出声建议。
云端此次上街,又并非真的是为了逛街而来,心里装着事,也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随口应了声。
于是就有了接下来的一幕——
“走走走,没钱买什么新衣裳啊。”成衣铺的老板娘两手叉腰,赶苍蝇似得将她二人撵了出来。
一大早的,刚开门,迎这两人进来,瞧着那身打扮,满心欢喜的以为是位贵客上门,哪成想竟然是个打白条的主儿,没钱买什么衣裳,也不打听打听她凤娘子的名号,就想赊账!
云端稀里糊涂的被沉香领着进门,紧接着稀里糊涂的换了身衣裳,如今又稀里糊涂的被人撵了出来,整个人懵懵的,一双小鹿眼睁得老大,灵动温和,别提有多无辜了。
“都怪奴婢愚笨,怎的把这事儿忘了,小姐莫急,奴婢这就回去取了银子来。”想起涂安山上的事儿,沉香一拍脑门,后悔不迭。
“罢了罢了,有这功夫,咱自个儿都回家换了。”云端摆摆手,止住她的步子。
本不过就是染了道口子,这衣裳颜色深,看不大清的,换不换不碍事的。
见她无所谓偏头理衣裳,沉香无奈一叹,不忍心再说什么,只得上去搭手。
顾忌这是在大街上,云端又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名声极为重要,因此沉香拉着她退到角落,以自己的身子为她挡着点行人,也挡住了擦肩而过的那辆马车,以及窗边之人的视线。
“先生可是在瞧什么?”有风吹过,扬起深色的车窗帘子,鹿鸣伸手整理,却被自家先生拦住。
“无事,盖上吧。”既明淡淡答话。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看见了个像极了云端的女孩,想要看的更清些吧,都要走了,又何必再招惹她呢。
说到底,那些签文多多少少还是乱了他的心思,不然以他的性情,难得有个能入他眼的女子,怎会这般轻易放过呢?
既明捂着胸口,暗自告诉自己不痛的,终究不过自欺欺人。
见他这般脸色苍白,眉间紧皱,此时还护着心口,鹿鸣大惊,赶忙放下手中厚厚一沓账本,为他奉上参茶。
那茶盏还冒着气儿,任谁都猜想不到这是昨夜熬制的参汤。
昨日慈安大师终于出关,鹿鸣第一时间将其请来为既明把脉,却被告知,先生这病早已无药可治,早不过一两天,迟不过十来天,人随时都会走,让他莫再执着,尽心准备后事吧。
只是既明不肯留在这儿,心心念念着想要再回去看一眼蓬莱,他劝说无果,只能依了。
鹿鸣自己也明白,蓬莱至此相隔万里,且不说路途遥远,先生这幅身子能不能挺住尚且两说,更何况这一路山高水长艰难险阻,正常人都未必受得了一路颠簸,自家先生就更不用说了。
落叶归根,人之常情。
虽说事发突然,什么都没准备,免不了手忙脚乱。不过好在鹿鸣这些年陪在他左右,处理起来得心应手,井井有条。
依先生所言,将那些沉重不便携带的金银玉器都捐给了涂安寺,只带了些银票和一箱子救命的人参。
“鹿鸣,你且先去趟成衣铺子吧。”忍了许久,既明还是开了口。
鹿鸣虽不解,却仍是依言下了车。
一路回到杏林苑,得知刘云还未回来,云端这才松了口气,换了身衣裳,去瞧那些她盼了好久的宝贝疙瘩了。
等她真正见到塞满一园子药材的场景时,整个人彻底疯了!
按她最初所想,那么后几张单子,上百种药材,本以为连翘白芷二人能带回来几样药材就已经不错了,哪成想她二人果真拉回了单子上所有的药材,甚至还有几样罕见的名贵品种。这么大的惊喜,云端能不疯吗?
这么一来,她杏林苑万事俱备,东风不欠,随时可以开门了!
“好,这次采购药草,白芷连翘功劳最大,猪头肉就给你俩了!”中秋前一天,刘云趁她出门,将那些“中秋礼”全送来四宜园了,在她这儿养了快半个月,肥了两圈不止,今晚正好用它来做——全猪宴!
主子都放话了,丫鬟仆人当然高兴,他们平常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的,一年到头也未必吃上一顿荤的,难得能享受全猪宴,他们欢喜之余,恨不得叫来七大姑八大姨,现在都不用云端吩咐,一个个的干活的劲儿十足。
人多力量大,总算赶在下雨前将药草分门别类放置好了。
就是这个雨夜,涂安山上,人迹罕至的桃林深处小木屋,忽然走水,无奈夜黑雨大,涂安寺几百号人竟无一人发现。
“驾!”
尽管大雨滂沱,天黑路滑,仍然有人赶着马车一路疾驰。
此人穿着黑衣劲装,以帕裹面,尽管夜如泼墨般黑沉,借着闪电,依稀可见那帕上似乎绣着一片沉香叶子。
同样是这个雨夜,杏林苑的大门被人敲响,声声震天。
只是雷声太大,好半天才有人开门。
“刘叔,什么都别问,快帮我扶着先生!”鹿鸣全身湿透,截住刘云的话,声音急促。
两人好不容易护着既明进了前院待客用的慎德堂,这下连刘云也是衣衫尽湿了。
“刘叔,事出紧急,万幸出来的是您。”小心褪下既明的外衫,替他捏好被角,鹿鸣边说边一匙一匙的喂着参汤。
“小姐有赏,全府的人都在大厨房那边,你也知道,我素来不荤的。”刘云擦了把雨水,答着他的话。又问,“倒是你,不在涂安寺好生带着,瓢泼大雨的,带先生出来做什么?”
“这事以后再跟您解释,当务之急,是给先生找个大夫。”鹿鸣再次截住他的话,恳求。
既明脸色苍白,唇无血色,淋了雨,即使盖着被子依然冷得直哆嗦,可他牙关紧闭,此时更是连参汤都送不下去,再不请大夫,后果不堪设想!
刘云嘱咐了声让他先别出慎德堂,便再次冲入雨中。
“哦?你是说有人避雨,歇在了慎德堂?”大雨突至,还好云端早有准备,此时捧着姜汤取暖,问连翘。
“是啊,还是刘管家亲自留的客。”连翘去给刘云送姜汤,不期然遇上这一幕,回来告诉云端。
“既然是云叔留的客,那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你呀,也别太多心。”
“可那是两个男人啊。”连翘有些急了,说的更大声了。
“算了,看看去吧。”云端放下瓷碗,无奈说道。
连翘一听,小嘴嘟得老高,心中默言:哪是去看啊,奴婢是让小姐将那二人撵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