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箐看着那人进入治疗室的背影,呆呆怔怔地。
她在急诊科轮转过,这里的人,当然都认识。刚才她是想进去帮忙的,但是刘医生看她情绪不稳,而且,受伤之人跟她关系似乎密切,要不然怎能从火场里把她救出来。关心则乱,这种情况,进去也是帮倒忙的份,遂命令她在外边等候着。
程箐看着里边已经关上的门,知道里面肯定是先开始清创,然后缝合。不知道消毒液一碰到伤口,他禁不禁得痛,还是已经痛得麻木了。
想到刚才,想到他的奋不顾身,她瞬间又红了眼睛,那时,她没有想到---
是的,他们都没有想到。
易辰和程箐匆匆往楼下冲,虽然通往五楼的消防通道已烟雾弥漫,但他们事先有了准备,算是一路无碍到达五楼。五楼的情况要比六楼的糟糕,火势没有蔓延到这里,但浓烟呛人,火舌肯定已经吞吐到五楼,只是还没有延伸到西边来。
程箐心里着急,脚下亦是不自觉带出来,加上烟雾浓厚,她那不带眼镜的近视眼,更是不清晰,被一个小门槛一绊,差点往前扑,好在易辰一直紧紧攥着她的手,才避免了她与地面亲密接触。
热浪扑面而来,四楼的火势已经蔓延到西边来了,不远处的电线带着火光,劈啪作响,加上窗棂腾烧的声音,构成一部催命交响曲。
楼道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只要过了四楼,他们就安全。
这里浓烟滚滚,手里的湿卫生巾完全无法抵挡这些无处不钻的浓烟。啪地一声,楼梯转角处烧裂的门与门轴脱离开来,斜斜往楼梯这方向倒。“快”,易辰连拖带拽才将程箐拖下两个阶梯,只听背后砰地一声,那正在熊熊燃烧的木门,就砸在他们刚才刚才站立的地方。程箐不敢想,若是易辰刚才动作没有快一点,那她现在,眼神染上一层惧意。
易辰拽住程箐的手,紧了又紧,无声安慰着她。
两人不敢在此处耽搁,憋着一口气冲到三楼。三楼烟雾相对较少,程箐紧拽着掩住口鼻已经脏透的卫生巾,深吸口气,腿脚发软,脚步跟着慢下来。
现在还不算脱离危险,易辰哪敢松懈,安慰她道:“这里还不安全,再坚持一会儿”。
程箐点点头。
两人一路顺畅来到二楼大堂,远远听到消防车鸣笛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出安全的信息,程箐紧张的情绪稍有放松,连易辰都不自觉松懈两分。
事情就发生在此时,等两人听到头顶咔嚓的声音时,已经来不及躲闪,从四楼坠落,呼啸而至的高温玻璃,随着与肉体相撞传来的闷哼声,应声碎裂,大部分散落地上,还有部分插满了深趴在地上的那个宽阔的背后上。
程箐被易辰瞬间闪扑在身下,就听砰地一声巨响,上面的人闷哼一声不动了。程箐吓坏了,脸上瞬间血色褪尽。上面的人还强笑着安慰她,“别怕,我没事”,然后强撑着站起来。
程箐看着他插满玻璃的后背,眼睛瞬间留下泪来,那些伤口,特别是从左肩甲到左肋下的一道深深长长的口子,正汩汩往外冒着鲜血。程箐手忙脚乱地,想从背包里找出卫生巾来给他按压止血。被易辰一把按住,“这里不安全,我们快离开这里”。
程箐咬着牙点点头,不让自己哭出来,半扶着他,一步一步快速向门口挪去,背后,留下一条持续不断的红线。
那混乱的一刻,程箐此时坐在急诊科里怎么也想不起来,当时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只知道他们出来之后,消防,医疗的都到了,就像港匪片一样,警察都是最后一刻才登场。
她恨那些人怎么不快点都来,她更狠她自己为什么起火的时候偏偏去厕所,更…,若是他没有进去找她,他又哪来的痛!
突然,一阵欢快的铃声响起,程箐从自责中惊醒,望了望四周,才想起来这是自己新设的手机铃声,就是从搁在旁边椅子上的书包里传出来的。
程箐一直都忘了有这么个书包存在,想来是易辰上救护车时,还不忘带上这个东西。
此时,它就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似乎也在担心着治疗室里面的人。若是不仔细瞧,还以为是一推脏破烂,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个书包,满包的灰尘,都处是被火烧后的小洞。
程箐怔怔看着自己的书包,任由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坐在另一边的一位大妈实在看不下去了,提醒她道:“姑娘,这是你的包吗,你的手机铃声响了!”
程箐这才醒过神来,向大妈道了声谢,拉开书包拉链,掏出里面的手机,是钟文打来的。
程箐一接起,那边就传来钟文焦急的声音:“箐箐,你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在医院?我听说你受伤了。”
程箐听得一愣,直到钟文又焦急地问了一遍,她才答道:“我没事,文盲,我现在急诊科。”
“你真没有受伤?”钟文急急确认,“可妖精怎么说你被救护车拉走了?”
“不是我”程箐低低地道,“是易辰受的伤”。
“易辰?”钟文喃喃地道,一时想不起来易辰是谁,不过,管它呢,只要不是箐箐受伤就行了,“不是你受伤就好,我准备到医院了,一会再见。”
程箐挂电话后,没等太久,就看到钟文和姚丽两人的身影。强撑着的情绪随着两人的到来,终于撑不住了,扑在钟文的怀里,无声的落起泪来,那些害怕,那些担忧,一并随着眼泪倾泻而出。
钟文和姚丽面面相视,刚才看到椅子上头发散乱,脏兮兮的女人,她俩差点认不出来这人就是箐箐。
两人不知缘由,只得无声的抚慰着她,箐箐平时是个坚强的女孩子,她们从来没见过她掉眼泪,这次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抱着她们痛哭,肯定是遭受了巨大的委屈或恐惧。
在另一边坐着的大妈,以为是程箐家里什么人出了大事,叹一口气,安慰道:“小姑娘,看开点,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啊!”
钟文两人又是不明所以,只得对大妈点点头,表示谢意。
程箐在钟文怀里哭了一场,心里好多了。环顾四周,又不好意思起来,跑去洗手间清洗了下,回来才低低地把事情的原委简略说给钟文两人听。
姚丽听得瞪大眼睛,看看紧闭的治疗室门,又看看程箐,伸手将她抱住,庆幸地道:“箐箐,幸好你没受伤,幸好易辰进去找了你。感谢他,你没有被困在里面,你没有受伤!”
程箐将头搁在姚丽的肩膀上,眼睛痛苦地紧闭起来,是啊,她很幸运,她没有被困,也没有受伤,代她受过的人此时正在里面缝合伤口,忍受疼痛。
~
易辰背后大大小的伤口处理好,已然五点钟。
他光着膀子出来,上身的好身材展露无疑,使得后头的姚丽和钟文齐齐睁大眼睛,若不是她俩还记得时机和场景不对,说不得就要惊叹出声,来声口哨。
程箐见到门一动,就迅速站起来,几步来到易辰面前,绕到他背后,仔仔细细查看那些处理包扎好的,或大或小的伤口,特别是那条长长的白色纱布,哑着声音问道:“是不是很疼?”
易辰转过身,对上一双红肿的眼睛,里面盛满了心疼,而红肿的眼睛证明,这双眼睛的主人刚刚哭过一场,是为他而哭,他心里竟然隐隐有些欢喜,但更多的是心疼,她一定很害怕吧,才从火场里面逃出来,一身的疲惫劳累,又在外面等了一个多钟头。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儿,头发虽是理好了,可是衣服上的脏块和团团血迹仍是清晰可见。
易辰心疼极了,软声安慰道:“不疼。我没事,你别担心,都处理好了,过几天就好。你看,要不你先回宿舍,嗯?”
程箐知道他的意思,是想让自己回宿舍休息,顺便换身衣服,可她现在不想走开,不想离开他。遥头,坚定地道:“我先送你回去休息,然后我再宿舍。”
易辰拗不过她,又看自己光着的上半身,只得答应她先送自己回去。
站在不远处看着的钟文和姚丽,等到他们谈完了,才上前向易辰致谢,谢谢他的奋不顾身,总之就是感激他为程箐所做的一切。
易辰微笑听着,他知道这两人在程箐心中的地位,这也是他当初计划中重要的突破口,重点攻略对象,至于现在吗,易辰略扯动了一下背后的伤口,估计用不上了。
耐心听她们说完,易辰真挚万分地道:“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保护好自己的女、朋友,本来就是我的责任。谢谢你们来看望我们!”
乖乖,被道谢的对象反客为主,顺带直接宣誓自己的主权。
姚丽没有钟文的好定力,听完这话,直接就表露了出来,望向侧边的程箐,眼中的意思很明显,女朋友?
程箐侧过头,没有与她对视,没承认也没否定。
易辰心里高兴,脸上就带了出来。
钟文在一边看着不吭声,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上前拉过姚丽,跟程箐道:“那我们先回宿舍了,你把人送到后,赶紧回宿舍换身衣服。”
程箐看着自家身上斑斑点点的衣服,点点头。
等她们走后,程箐压下心里的那丝异样,跟易辰征求意见:“你这样出去也不太好,要不我先去借件病服给你披上?”
易辰想了想,试探道:“箐箐,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到光明那里找件衣服穿,先在那里休息,你回宿舍换身衣服,咱们再一起吃晚饭,怎么样?”
程箐一愣,心里过来两弯,肯定地点头答应。
易辰瞬间眼里都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