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箐就这么定定地站着,直直地看着前方,整个人都木了。
不知是程箐在他脸上停留的时间太长,还是她的目光太直了,那边的人若有所觉,看了过来,但也只是淡淡扫过一眼,就跟扫过程箐旁边的人般,没有什么不同!
被埋藏在心底的,都一股儿涌了出来,心中五味陈杂,到底是哪味多一些,经过了六年的涤荡,早已不甚清楚了!
“嘭”的一声,风吹窗户的声音,伴着一阵凉风从背后吹来。程箐打了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自己在干什么呢,这世上长得相似人的何其多,纵使是同一个人,那又怎么样,已经过去了!是的,已经过去了,没错!
程箐在心里唾骂了自己一把,看到老邓都处理好了,终是没过去,急急转身往手术室去了,那背影似乎有些仓皇。
然而,程箐不知道的是,她和老邓走后,背后的人,一直蹙眉定定地看着她,似回忆又似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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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手术下来,整整花了三个多小时。患者是十二指肠前壁溃疡穿孔,术前膜炎的症状比较轻,估计孔是比较小的,应该比较好处理。然而,腹腔镜下见到的,孔小是小,却有两个!
据患者主述,是因为酒席上,大量空腹饮用烈酒后导致的大出血,一次就穿两,可见这酒之烈之多!估计前期的溃疡也是不轻!
本来,在未上手术之前,听老邓讲解了病人的情况,以及拟用的术式后,程箐还在心里嘀咕,根据老邓的能力,应该很快能结束,不用错过饭点。只能说程箐还是太嫩,阅历太浅了,像这种年纪轻轻的,光一次空腹饮酒就能弄得大出血,那铁定有累累的前科!
老邓叮嘱她,术前,最好先处理好个人生理问题。老邓几十年的临床经验,果不是虚的!
若是平常,在腹腔镜下,使用蛋白胶粘堵法,操作简单,只须将可吸收性的明胶海绵或网膜组织涂上生物蛋白胶或ZT胶,插入穿孔后,与十二指肠壁粘在一起,封闭穿孔即可。可是,同时两个穿孔,那就不得不考虑两穿孔溃疡大小,距离,以及术后并发症等的问题。
结果,整个手术下来,竟然花了几个小时!
往常,若是病人因麻药还未苏醒,一般也就是由麻醉师看护,最多由助手留守就是。今天,老邓竟然所有的事情都亲自参与,直到把病人送到单人病房为止。程箐作为学生,老师未走,不可能自己就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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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病房过来,换好衣服,已经一点多钟,早已错过了饭点,手术室提供的手术餐都凉透了。现在虽已经是六月的流火天气,可经过早上一场大雨,终究有些凉,胃肠太空,程箐不敢吃凉的东西。她刚想绕过办公室,到茶水间热一热,不成想,与卢护长面对面碰上了。
程箐真想拔腿就走。
若不是心疼一餐的饭钱,到医院附近随便解决,也许就能避开了。可谁想,这一位,下班了竟然还在。
至于她今早说的什么重要事情啊,程箐压根没放在心上。好吧,现在还是逃不掉了,早晚还得来这么一着,逃得开初一,逃不开十五,索性先听听好了,因为她师母现在闲着呢!
程箐尽量自然地跟卢媒婆打了声招呼,卢媒婆点头表示很欣慰,让她先去热饭,再来细聊。
程箐拿着热好的饭菜,考虑是到休息间吃还是办公室吃,卢护长已经在休息间门口向她招手。这位媒婆,估计憋了一个上午的话,快要憋不住了。程箐刚吃第一口饭,她就开始重要事情的开讲,这回,她要向程箐推销两位才俊。
第一位才俊是个财经学院的老师,今年三十有三,虽不是本市人,但本人自己有一套房和一辆车,很是符合时下女方要求的有车有房的条件。
卢媒婆介绍完,见程箐只顾着吃饭,没一点反应,她不满意了,继续再接再厉:“医生跟老师是最般配的,你不信看看周围的人”。
程箐心想,卢媒婆这话倒是没错,医生行业里,确实有不少医生和老师配对的。
医生全年都比较忙,老师呢,不光有周末,而且还有寒暑两个长假。若是日后有家庭了,总要有一个人顾家吧。想要医生顾全家庭、工作是不可能了,若配偶是个工作比较清闲的,那就最好不过,对方既能兼顾工作又能照顾家庭。不少成家了的女医生都是这样的,这年头,没有什么应该男主外女主内的事,反而不少男士甘做贤内助。
听起来确实挺不错,但还有一个问题得问清楚,程箐把嘴里的饭咽下去了,才问道:“那这位老师有多高?”
卢媒婆被问住了,她以为程箐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其实,这也不能怪程箐,她这么问是有根由的。
上一次,她师母介绍的那个,173公分。相见的时候,程箐听取姚丽的意见,穿了一双有6公分高的鞋子,结果,两人相站在一起,一样高,分开,程箐看起来比他高。而那位仁兄,理想中的配偶是小鸟依人型的,程箐这个身高看起来怎么也不小鸟依人啊。再加上当时,两人都不是心甘情愿地来相见,看不对眼,当然很快就拜拜了。
不要怪程箐以身高取人,她166公分,在南方姑娘中算是高挑的了,加上她是比较细挑的那种,视觉差,看起来就更比实际高,若是在加上两三公分的鞋高,妥妥有一米七。实在亏得程箐平时不爱穿高跟鞋!这不,现在穿着高跟鞋的卢媒婆就比程箐低半个头。
卢媒婆是谁,那可是有过很多拉媒配对的经验,想想一下程箐的问题,觉得现在的孩子,就是对外形要求太高。立马开口教育,说谁谁比她老公高那么多,某某又比他老婆矮多少,婚姻家庭照样不是幸福美满,还拉出李连杰和利智来,证明身高不重要,人好才重要,云云。
程箐没说出原因,一概点头称是,心里不以为然,但以免收获更多口水,嘴上含糊称对就是了。
介绍完第一个才俊,卢媒婆还自我总结了一番:“这第一位老师,虽不是你们年轻人口中的高富帅,但工作稳定,轻松,能顾家,人也好,年纪是大点,但年纪大的会疼人啊。有唯一不好的,就是有些秃顶,可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程箐正咬着一块排骨,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原来,这老师被她说得这么好,竟是个秃头的!
卢媒婆总结陈词完,语气一转,这回情绪比刚才高昂多了,口吻中不自觉带着一股自豪,活像夸她自己的儿子般。
程箐心想,来了,这一位才俊才是主角吧,刚才那位财经学院的老师,估计是顺带的。按她对师母的了解,不是她认为的精英,不会介绍给程箐。要找小鸟依人型的那位仁兄,就是位国内顶尖学府毕业的博士生。至于是不是精英,程箐没机会验证,但好歹毕业的学校在国内响当当不是。
果然,这位才俊是个海归人士,毕业于美国某一常青藤名校,主攻法律,现任职于本市一所著名律师事务所,乃妥妥一枚精英人士。巧了,卢媒婆手里把着的这两人都是三十三岁,跟前面那位老师一样,这位也是有车有房,但显然比前面那位有钱途。
“他人肯定不低于一米七五”,鉴于程箐前面的身高问题,卢媒婆特意强调,“他家在本市,是家里的独生子,父母都是公务员。人家唯一的要求是想找一个脾气好的女孩子。”
至于为何要特特强调脾气好,卢媒婆未做停留,就自行解释了。原来这位海龟精英是有过婚姻的,离婚就是因为婚后两人脾性不和,大吵小吵不断,刚刚维持了一年的婚姻,就走到了尽头,所以这次特意强调脾气好的。
程箐咽下最后一口饭,填饱了五脏庙,终于舍得抬头瞧了眼唾沫横飞的卢媒婆。
就这一眼,卢媒婆以为,程箐对海龟精英有过婚姻的经历不满,瞧见程箐把饭吃完了,把凳子往程箐方向挪了挪,上半身倾向程箐,以过来人的口吻,传授经验:“可千万别嫌弃人家离过婚,有过婚姻的男人才是宝,他离过婚,有过失败的婚姻,才知道怎么疼人。”
“还有,我跟你交了底吧”,卢媒婆神秘兮兮的,“这一位跟我有那么一点亲戚关系,他是我已逝的姑婆的儿子的女儿的儿子,按理,他应称呼我一声表姨妈。”
程箐被一推儿子女儿儿子的绕晕了,只听得懂卢媒婆是人家的表姨妈。不过,显然,卢媒婆不需要她听得懂,只需要她知道这一位,她是知根底的就行了。
卢媒婆的意思,两个词:靠谱。
靠谱的这一位显然是极力推销的对象,卢媒婆觉得,她跟程箐师母觉得好的这一位错不了。于是,就想把见面的时间敲定下来。当然,为显得她也是看好那位老师的,做出一副任程箐挑选先见谁谁的样子。全然忘了,程箐才是决定要不要相见的那个人。
程箐不是一个不知好歹的人,知道是为了她好,护长和师母才这般尽心尽力。可是要她两个都相见,她也是做不到,若不是看在师母和护长的面上,她一个都不想见。
于是程箐表示,她只想相见一个,而且要周末才有时间。
经过据理力争,卢媒婆同意就见一个,不过一定要是那位海龟人士。具体的相见时间,等跟男方商量后,再做决定。
程箐见谁无所谓,表示没有异议,一切由护长安排。
卢媒婆遂服了程箐,心满意足的走了。人家下午还有会要开呢,之所以留在科室,就是为了等程箐。可见人家卢媒婆对这事注于多大的重视,投入多大的热情!
终于完事了,程箐揉揉坐僵了的脖子,看一眼手上的表,差不多两点半,又到下午班时间。
清理好垃圾,换好白大褂,想到下午还要去查看上午手术的病人,心里不禁一阵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