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佳按照约定时间准时来到盛禾集团，心情就像是第一次被临幸的妃子，各种小激动和小兴奋。一定是自己的方案太出色了，否则照之前韩佑非说的那个决绝劲儿，方案是绝对不有改变的余地的。
她径直上了二十六层，可是二十六层并没有什么会议室，满层只有一个房间，门上也没有任何信息标识。难道是记错地址了？她翻出手机确认韩佑非的通知，是这层没错。
听到三次节奏合适，声音大小适中当的叩门声后，孟昭辉看了一眼时间回答：“请进。”
林小佳得到应允后推门进去，只看到了一个人，孟总。她当下意识到自己绝对是走错地方了，或者是韩佑非的通知有误。一半身体还在门外，犹豫着要怎样开口，说声不好意思走错地方了之类的话然后离开。
孟昭辉再次说了一声“请进”，声音略提高了些。
林小佳干脆走进来说话，那样离开的话显得太不礼貌了。
“迟到了三分钟。”孟昭辉起身来到沙发上，对她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林小佳连连摆手，“不，不，孟总，我是来商量食记方案的事的，我可能找错了地方，抱歉打扰了。哦对了，我是你们食记的策划，林小佳。”
话一出口就感觉不对劲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平时的伶牙俐齿哪里去了？她瞟了一眼沙发上的人，这个男人气场太强了。林小佳显得有些局促。
“林小姐，你没找错地方，只是来晚了而已。”他举着自己的腕表对她说。杂志上才能见到的限量版的腕表反射的强光晃得林小佳眼晕。
孟昭辉第一次近距离的面对他们的策划。仪表得体，长相清秀的一女孩，不过单看她的作品，绝对不会和她本人联系在一起。她的作品脉络清晰结构完整，语言内容成熟客观，而她本人只是一个涉世未深，一眼就能望到底的邻家小妹。
“不是通知我来和你们的方案策划人对接的吗？”
“我就是。”
“什，什，什么？”那份方案是他亲自设计的？
“林小姐很意外吗？”孟昭辉再次示意她就坐。
林小佳坐在了他的对面，脑子顿时变的空荡荡的。上午还信誓旦旦的说什么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直接对接，这下却突然没了主意。
“林小姐喝点什么？”
“不用了，谢谢。”
林小佳打量着房间里的陈设。孟昭辉的办公室布置的非常简单，一张超级大的办公桌占据了大部分面积。后面是整面墙的书柜，然而上面并没有一本书，都是整齐划一的文件盒，这在林小佳看来简直丧心病狂。房间的右边是自己所在的会客区，除了一条茶几和一圈沙发，一件多余的东西都没有。整个房间最特别的，应该是角落里的水吧了，看来孟总对这方面还是比较讲究的。
孟昭辉为自己泡了一杯红茶。瞬时间浓郁的茶香飘满整个空间，林小佳大致判断，这是来自斯里兰卡的顶级品种。
“林小姐的方案我看过了，做的很用心，但是和我的初衷并不相符。”孟昭辉不会说客套话，一向习惯开门见山。
而林小佳把这理解成了一种居高临下的轻蔑顿时气血翻腾，之前的不安和纠结一扫而光。“既然孟总不满意的话，直接否了就是，何必把我找来呢？”虽然没什么名气和分量，但也是个好强的人，最受不得这种态度。
是啊，何必把她找来？孟昭辉不自觉地挑了一下眉，这是他的标志性微动作。就因为听到她在电话里说自己不专业？
“本着尊重劳动者的态度，还是有必要听一下你的说法。”他一本正经的为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什么？劳动者？林小佳的怒火再次被点燃，燃到最高点。他还真把自己当作唯我独尊的资本家了啊，还尊重？既然他的态度不端正，那自己也没有必要拘着。
林小佳不露声色的冷笑了一声，“那我真是太荣幸了，既然孟总给了我这个机会，那我可一定要好好利用。想来孟总时间宝贵，那我也就长话短说，略谈一些我的想法，可以吗？”
“当然。”孟昭辉啜了一口红茶，今天的茶似乎格外顺口。
“孟总的方案我拜读了几遍，虽说时间仓促，倒也算是看的仔细。看得出来，孟总对盛禾的感情很深，每一道菜试都记录的很详尽，令我大开眼界。但说实话，有些地方我真是不敢苟同。”她稍作停顿，观察着对面那个精致的一丝不苟，却又让她生厌的男人。
孟昭辉明显感觉到了林小佳的愠气。晶亮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脸颊也因为生气变得微微发红，薄唇轻抿，宣示着不服气。孟昭辉一时失了神，忘记了听她说话的内容。又是一口浅酌，来掩饰自己的心不在焉，继而定神听她继续讲。
林小佳的思路完全在自己这边，而且越说越激动，并没有留意到对方的走神。
“毫不客气的说，孟总的切入点首先就是错误的。传统的东西固然好，可是社会在变人在变，人的口味也在变，我想盛禾能发展到今天，也不会只靠着孟总提到的那几道传家菜吧。再者说，何为食记？记就是传记，是记录，是有故事有感情有思想的。虽然我入行断资历尚浅，但自问读过的食记不少，对这方面也有一些自己的简介。我相信我的专业眼光，如果孟总坚持按照自己的思路，这本食记只会成为一本高水平的食谱，而不是盛禾需要的食记。”
林小佳一口气说完，心中总算痛快了不少，可孟昭辉竟然毫无所动，仍然端坐在那里喝着茶，优雅的像个贵族公子。茶就那么好喝吗？她下意识的咽了一下口水。说了那么多话，嗓子还真有些干了。
“那个，能不能也给我来一杯？”
刚刚把他的方案损的体无完肤，接着向自己讨水喝，还从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放肆，就算是韩仁信，在他面前说话也要留三分。不过就算这样，孟昭辉倒也并没有多么生气，还是起身为她倒了一杯茶。
小佳也是渴极了，接过来就喝，也没有必要保持什么形象了。因为在打算开口说话之前，她就料定自己会退出。
“小心，烫。”
孟昭辉说话的同时林小佳已经喝了下去。嘴唇顿时被烫的通红，嗓子火辣辣的，还条件反射流出了眼泪。
面对这样的状况，孟昭辉突然乱了手脚，一时间不知道怎样处理。只是关切的询问她要不要紧，然后重新盛了一杯冰水给她。
林小佳拿出纸巾擦了擦眼泪，又喝了几口冰水总算是缓解了。她干笑几声，自嘲地说：“哎，我这个人呐，话说不好也就算了，喝水也这么不小心，还请孟总见谅。”
她的小聪明在孟昭辉眼里不过像是玻璃一样透明。还能这样伶牙俐齿，看来并无大碍。
“刚刚是我的过失没有及时提醒，但说话方面确实是林小姐自己的事。”
孟昭辉恢复了常态，一副傲慢不羁的样子半靠在沙发上。沙发的皮质的光泽衬的他的脸冷冰冰的，林小佳有种不好的预感。
“有句话叫做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不知林小姐对盛禾做过多少了解？”孟昭辉一副官方的强调，依然是居高临下的姿态。
这次换林小佳语塞了。对于盛禾，她确实没有很深的了解，只有一个大致的认识。
孟昭辉一眼看穿了她的底牌，“没调查过就想当然的写出这样一份策划，这就是所谓的专业？”他继续追问。
林小佳依然无语。
“你知道盛禾旗下这么多餐厅中，最叫卖的是那几道菜？提到盛禾，消费者最先想到的是哪几道菜？盛禾由小到大，一直在做的又是那几道菜？”
一连三个排比句式的发问，问得林小佳胸口发闷。她受不了这样一连串指责意味的发问，更可气的是自己竟然找不到方法反驳。刚刚发出去的火重新燃起，脑袋嗡嗡作响，脖颈后面沁出一层薄汗，痒痒的刺激着她的神经。
孟昭辉并没有打算停止。“关于食谱和食记的问题，所谓术业有专攻，我专长的是把最能代表盛禾的素材内容提供给你，而如何把这些变成食记而不是食谱，这应该是林小姐的职责范围吧。”
孟昭辉俯了俯身，离对面的人更近了一些，好让她真正听清自己接下来的话。
“我们盛禾想要的食记，是一本传承盛禾餐饮传统的文化经典，而不是供那些所谓的品位读者消遣的时尚指南！”
“够了！”几乎是压着孟昭辉的尾音，林小佳脱口而出。
胸口随着呼吸剧烈的起伏，感觉整颗心脏都快跳出来，林小佳再也保持不了理性。
“孟昭辉！我林小佳不是盛禾的人，也不是你的下属，更不是你的什么劳动者，我们只是合作，合作你明白吗？我们是平等的关系，你无权向我问责，更无权以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来向我发出质疑。呵，现在，我们连合作的关系都没有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林小佳再也不会和你们盛禾粘半点关系。”说完端起剩下的半杯冰水一饮而尽，起身离开。
可起来的时候用力过猛，砰地一声，膝盖硬生生的磕在金属茶几边沿，痛的她连死的心都有。
孟昭辉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这响声，肯定很痛。她只穿了一件齐膝裙子，孟昭辉看到了她的腿上立刻出现的红印。
林小佳忍住疼痛，若无其事的转身离开。留给孟昭辉的只有一道倔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