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代表着萧条,许多发黄的树叶缓缓飘落,忽生的秋风在空中把它们席卷了几番,带向远方。
又有新的树叶落下,这一次秋风没有来得及来,它们终于有了理想的归宿--落叶归根。
如果把人间比作成一棵大树,每一片树叶则相对应着一个人类,茂密的树冠上有新生的嫩芽,也有将落的枯黄。
一片树叶的飘落,则代表着一个人陨落,那眼前的这片在风中飘零的落叶代表着谁?
我缓缓睁开眼睛,强烈的天光几欲灼伤双眼,不得已又再度闭上。
我还活着!
这是我的第一个念头,因为传说中的地狱没有大榕树和阳光。
我怎么还没死?
这是第二个念头,妖王突破不完整的七星锁八门诛九天十地妖魔鬼神乾坤无极大阵后掐着我们脖颈,自己分明已经感觉到死亡。
方小寸怎么样了?
是谁救了我们?
妖王又怎么样了?
一连串的念头不停在脑海涌现,我终于恢复了些许力气,艰难起身,只感觉浑身骨头都似散架般。
眼前的景象一片狼藉,凄惨。
围墙倒塌,大门早已成为废铁,半人高杂草的草地早已经化作大深坑,水池原本的污水仿若被蒸发,就连漂浮在上面已经发臭的枯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昨夜这里究竟发生了一场怎样惊天的大战?
一幕悲痛的景象忽然映入了我的眼帘。
别墅的柱子上钉着一个左腿齐胯处由裤管打成死结的老人。
一根树杈贯穿心脏部位再穿透柱子,就这样钉在上面。
……
今天是第三天,出殡的日子。
我跟方小寸跪守灵堂,自幼便是朽叔抚养我俩长大,我俩虽称他为朽叔,在心里却早已经把他当做爷爷,对于朽叔的‘马卫龙事迹’我俩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三天没有人来拜祭,灵堂只有我跟方小寸两人,因为朽叔当年选择被世人遗忘的时候,马卫龙就已经死了,我们不想他被那些曾经的人打扰。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披麻戴孝的两人就这样跪在灵柩前不停的往火盆烧纸钱,投递进去的纸钱呼地一声燃烧起来,火苗窜起,火势更旺,把方小寸的脸映红,火光中他脸上的悲痛和仇恨是那样的明显。
一阵唢呐声在门外响了起来,呜呜咽咽中带着凄凉。
出殡队伍来了。
一直到朽叔下葬我们都没有哭,因为我们这三天来都没有哭过,当一个人沉痛到一定程度后是哭不出来的。
……
回到那个残破不堪的家,看着凄凉的灵堂,心里终于压制不住,想释放,想放声大哭,可依然哭不出来。
越坚强越脆弱。
从此以后永远少了一个亲人的那种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
“在这三天里,我动用人手查到朽叔有个孙子,叫马小鹿。”
这三天里,我们没有主动说过一句话,这是三天以来方小寸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你来处理吧。”
我漠然回了句,转身就往楼上走。
“我知道你依然沉浸在悲痛中,你在自责,你认为朽叔的死是我们一手造成的,但你想过没有,朽叔已经死了,他用死换来我们活下去,不是让我们活在自责里。”
方小寸忽然大吼起来:“你明不明白?”
儒雅、淡然、自信、风度翩翩,谈吐不凡,举止优雅……
这是方小寸一直以来的对外的形象,每个人都带着一张面具,只有跟我独处的时候他才会卸下面具,不顾形象。
方小寸的这一吼直接击在我心里,我停下脚步,站在楼梯上,道:“如果不是我们设下圈套引妖王,千里传信给朽叔,朽叔会死吗?”。
方小寸也是丝毫不退让说道:“妖魔鬼神哪一个不视方家为大敌,他们哪个莅临人间不都是第一时间来安平镇?就算朽叔不来也依然会有人来,依然会有人死。”
“可是朽叔死了,是我们设圈套的那晚。”
“朽叔死了我的心情同样不比你好过,但是朽叔用死换了我们活下去,你知道为什么吗?就因为我们是方家嫡系,就因为只有方家嫡系才能书写百氏天命书。人间不能没有方家,这个事实从懂事开始你应该就懂的。”
这一刻压抑多年的情绪终于彻彻底底的爆发了,我大吼道:“方家嫡系,又是方家嫡系,那是你的事。”
方小寸迎向我的目光,冷冷道:“别忘了,你姓方,叫方圆,是方二雄的儿子。”
爆发的情绪如决堤的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我大声说道:“我还有二十来天的命,不需要去承受方二雄之子这个名头所带来的苦与累,需要承担的人是你,你才是方家的未来,人间的未来。”
方家四雄,近三百年来人间最璀璨的传奇,他们所做之事无一不震撼五族,享誉世间,他们每个人就像是一座仰望却无可企及的高峰,能作为他们的子嗣后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荣耀。
可是这份荣耀却也像大山般沉重,是令人无法摆脱的负担,每天都顶着父辈名头活着,没有自我,自小的教育里只有‘你是方二雄的儿子,不能丢你父亲的脸’。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七岁到十四岁的这段人生就是为了这句话而活,那段时间我活的很累、很疲惫。
那年我选择了离家出走,在外流浪的那段日子虽然浑浑噩噩,可是我很轻松,没人认识我,我也不需要去承担那个名头所带给我的负担。
方小寸冷声说道:“可是你方圆如今回到了安平镇的方家。”
“那又怎么样,我是回来等死的。”
“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无法渡过劫难?”
方小寸句句皆戳到我最不想面对的事实,让我无可逃避,我歇斯底里的大吼道:“大伯都没有办法,我能怎么办?除了等死我还能怎么办?”
看着双目发红,青筋凸起,情绪已经到了无法收拾地步的我,方小寸依然正面对撞我的视线:“大伯公能活到现在,你为什么不可以?”
“大伯道行通天,我不是他。”
“就因为你不是大伯公,你是方圆,你为什么不能创造奇迹,你现在还没死,活着,生活就依然继续,你就无法逃避,没有了更多的选择,你只能选择去面对,人的一生又何止五劫?”
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重重吐了出来,强行挽住败坏的情绪:“我很累,我想休息。”
经过一顿怒吼发泄,积压多年的那股子情绪彻底宣泄了出去,心里彻底的空了,此时的我心理身体甚至灵魂都感觉到深深的疲惫。
方小寸看着我上楼打开房门,又看着我重重摔上房门,他知道我需要好好的睡一觉,也知道我需要一段时间去消化这一个一直就在却被一直逃避的事实。
……
第二天,我是被外面一阵乒乒乓乓的嘈杂声响吵醒,因为拉上窗帘的缘故房间光线昏暗,也不知几时,外面的嘈杂声中隐隐能听到方小寸的声音,关于方小寸说什么,那嘈杂的声音又是什么,我没有心情和精神去管,闭上眼,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
第三天,我醒来时那嘈杂的乒乒乓乓声音依然继续,我的精神跟心情也好了许多,本也不想起理会,闭上眼想重新再睡,却不知是不是睡太足的原因,再也睡不着了。
就像是算准了时间般,这时我的房门被敲响了,方小寸的声音也传了进来:“三叔,我能进来吗?”
我揉了揉眉心,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说道:“你先去客厅坐一下。”
一番洗漱,然后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这才缓缓走向大厅,来到一看,就看见方小寸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看着电视,在他的面前还有一个外卖。
我也懒得对他说些什么,坐下就拿起外卖吃了起来,因为我确实是饿了。
方小寸看着我狼吞虎咽,也是静静的没说什么。
刨完最后一口饭,我走出了客厅,走到正门外,这才知道前两天听到乒乒乓乓的声音是什么,整栋别墅全都是人,头戴安全帽的工人,他们各司其职埋头做着手头上的事。
再看四周也已经看不到那夜无人目睹的惊天大战所留下的狼藉凄惨之状,成为废铁的大门已经恢复如初;倒塌的围墙已经重新建好;化作深坑的草地已经重新填满,其上已经种满呈正方的草皮;至于已经干涸的水池也已经重新修建,注满了水。
整栋别墅焕然一新,就如七年前离家出走前回头一眼所定格的画面般,好似重未改变过。
我有些惊讶,惊讶工人的建造的速度:“两天时间?”
方小寸看向忙忙碌碌的工人,说道:“钱可以使本身看似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
我道:“至于吗?”
方小寸这时看向了我,认真说道:“既然还活着,就永远少不了吃喝穿用睡,再说了你无儿无女,如果你度不过第三重劫难的话,你的财产可都是我的,怎么说我都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修建好一点也是应该的。”
刚恢复一些的心情,被这句话给破坏了,我狠狠瞪了他一眼,直引得他哈哈大笑。
“三叔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有时想想也挺可怜的,没人给你做饭洗衣服,不过不怕,我已经为你安排了两个顶级厨师和两个佣人,让你每天都不用为吃穿和卫生方面而忧愁。”
我摇了摇头,道:“我用了七年时间才摆脱富N代的生活和包袱,不想再被打回原形。”
方小寸耸了耸肩:“既然这样,那随你了。”
看着忙碌的工人和已经恢复基本原状的别墅,我的心忽然又沉了下来,建筑可以用钱得到恢复,人呢?
看着柱子上那一个洞穿的孔,我永远也忘不了朽叔被自己拐杖钉在柱子上的那一幕。
方小寸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这个孔我没有填补,我要用它时时刻刻告诫自己。”
告诫自己什么?是仇恨,是对妖王的仇恨。
我说道:“就算你填补了又如何,这个孔已经洞穿了我的心。”
填补柱子上的孔只需要一点石灰材料,但是心灵上的孔只有妖王的命才能填。
沉重的话题到最后往往双方都会陷入沉默。
半响之余方小寸才说道:“有三个讨厌的家伙已经来到了安平镇。”
我看着方小寸有些不解,他又补充道:“是冲着你来的。”
我皱着眉问道:“确定是三个?”
方小寸笑了笑:“目前是来说是四个,至于还没有其他人混了进来目前还在查。”
我疑惑的看着他,他笑着解释道:“有三个是挺讨厌的,分别是秦韩唐三氏子弟。”
我问道:“第四个是谁?”
这时的方小寸笑得有些暧昧:“第四个不但令人讨厌,还非常的迷人。”
我有些惊讶道:“她?”
“对,她!”
“她不是出国留学了吗?”
“难道留学就不可以回来吗?”
“你已经见过了她。”
“已经见过了她。”
“她是怎么知道我回来的?”
“我告诉她的!”
“我……不想见她。”
“但是她想见你。”
我有些生气说道:“是你泄露了我的行踪,你想办法。”
方小寸贱贱说道:“我没有办法。”
我直接一脚踹向方小寸,谁知方小寸似早有预知般,用不慌不忙的稍稍一偏就躲开了,他说道:“早就说过,你回来后是没有一天消停的日子过的,我还有很多事要去处理,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