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此的漫长!
在班车上,以手肘和车窗为支点,我撑着侧脸斜靠在座位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微黄路灯,暗暗地叹了一口气。遥挂夜穹的月并没有因为班车的行驶而偏离视线,仿佛被某种神异的力量定格,你抬头时它便在眼前。
此时已是凌晨三点多,我百无聊赖的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解开了锁,然后点了我平常最喜欢玩的手机桌球,但只是刚一打开页面,我忽然没有了半点兴致。
关掉显示屏,重新把手机塞回口袋,我又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今天是八月十六的凌晨,距离九月九日只有短短二十多天,在我生日那天,我会死,对于大伯给我的定命批言,我深信不疑。
当一个人知道自己会在哪一年哪一天死,那么在剩下的这些时间里他会些做什么?
抢劫?杀人?强奸?吸毒?
当一个人知道自己会在哪一天死去,道德底线和法律束缚将会彻底崩溃,做一些自己想做却一直不敢去做的事,反正横竖是个死,早死晚死皆是死。
很不幸,我知道了自己会在哪一天死去,虽然受了命犯五劫灾的影响在外面混的这些年里我自暴自弃、浑浑噩噩,但是违背道德底线的事却是没有做过一件,这都源于我大伯的严厉教诲。
“你心里很烦躁。”
一句苍老中带着笑意的话在我耳边响了起来,把望向窗外发呆的我拉回了现实,我蓦然回头,不知何时我身边位置的坐了一个人,而我竟然到现在才发现。
他是一个有些另类的老者,他的另类在于他的一身黑。
他身穿黑披风,头戴带一顶黑色圆顶硬礼帽,眼架一副墨色眼镜,套着黑手套的双手压在不知何材质的黑拐杖头上。整个人坐在那里,背不靠座,面朝前方,一动不动。
我有些不确定地看了他一眼,暗里思忖一下,然后收回目光,这种带着几分神秘的人能不惹则不惹,一旦惹上了,麻烦就会接连不断。
有的时候并不是你想惹麻烦,而是麻烦缠上了你,就在我按下座椅往后倾斜的按钮,靠在座位上侧身找好最舒服的睡觉姿势,准备睡一觉的时候,那苍老的话再度响了起来:“知道这是一辆什么车吗?”
第一句可以装作没听见,但是第二句我不能在沉默了,这是一种礼貌问题,这种一身黑装扮的人,不是年轻人装酷耍帅就是有身份背景。而从那迟暮苍老的声音中,我听出了一种岁月沉淀的沉稳感,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看样子他是不准备让我安安静静的睡一觉了。
我侧身躺在座位上,面朝窗外头也不回,带着刻意的慵懒的问道:“是什么车?”
这是什么车?这是班车!
出于礼貌,我回问了一句,可不想被打扰的语气非常的明显,我相信他能听得出来,而他似乎也听出来了,呵呵一笑后说出了一句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
“这是一辆开往深渊的车!”
“什么意思?”我翻过身来,带着疑惑的看着这个一身黑装扮的人。
而他仍旧保持之前的姿势,背不靠座,双手压着拐头面朝前方,仿佛雕像般一动不动,若不是声音的清晰程度,我甚至都怀疑不是他在说话。
停顿了似乎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带着苍老的话终于从这个黑装人身上传了出来,是的,是传,不是嘴唇蠕动的说而是从他的身体内部传出。
看着这诡异的一幕,我微眯着双眼,装作没有发现。
“七年前的八月十五,有一辆载着十五个乘客的班车在路途中出了事故,加司机一起一共十六人无人幸免,至此后每年的八月十五都会出现一辆夜班车。”
我心里蓦然一惊,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这辆班车就是七年前出事故的那一辆?”
“对。”苍老的话从雕像的般黑装老者身体内传了出来。
我突然呵呵一笑,说道:“如果这是七年前出事故的班车,那么车站怎么售票,这辆车又怎么能进站?还有既然你知道这是什么车,为什么这么淡定?假如这真的是七年前出事故的班车,那么车上的乘客都是鬼不成?”
对于我的疑问,黑装老者没有回答,他依旧如雕像般不动,但苍老话音却传了过来说道:“你站起来看看他们。”
淡扫了他一眼,我带着几分疑惑的站起身来朝后看去,这一看我瞬间就被眼前的乘客震住心神。
他们根本就已经不能称做活人,我首先看到的是一个浑身血污的人脖子上只有半边脸,鲜血哗哗流下,染红了他的全身,看着异常恐怖。
怔住一瞬间,我回神一扫四周,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车上的乘客要么断手、要么无头、要么胸口塌陷一大片,根本没有一个身体健全的。
最后看到的是一个坐在我后面的人,他的小腹上穿了一个大窟窿,一串大肠挂在上面,此时看见我在看他,他忽然对我咧嘴一笑,鲜血自他口中汩汩涌出,啪嗒啪嗒地滴落在他胸前衣物上。
我坐回座位,闭上眼狂咝一口气。
黑装老者说道:“这些鬼会一直保持着当年肉身死时之状,每年的八月十五他们就会重新踏上这辆开往深渊的班车,然后再死一次,无限的循环着永不停止。”
我看着他,道:“你也是鬼?”
“对。”黑装老者苍老声音传了出来,用很自然又很认真的口吻说出了这么一个字。
见他承认的如此大方,我的心反而没有那么紧张了,双手做枕,重新靠在座位上,侧过头看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黑装老者略带着意外的说道:“知道我是鬼,你还能这么淡然。”
我微笑道:“因为我是方家人。”
“方家果然代代皆有人杰出,不愧是预言石上的氏族。”黑装老者冷哼一声,然后问道:“你为何如此肯定我不会杀你?”
“你要杀我,现在的我已经去阎王殿报道了。
”我笑吟吟的看着他,说道:“你不仅不会杀我,反而还要救我。”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还有预言石上的氏族是什么意思?”
这些年在社会的爬滚,我早已不是当年那心思单纯如同白纸一般的我,天上会掉馅饼吗?会,但不可能砸到我,就算是砸到我,我也要付出代价。
黑装老者这次没有回答我,他那坐在座位上,背不靠座,双手套着黑手套压在黑拐杖仿佛万年不动的姿势,终于动了。
我看着他缓缓起身,离开座位,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附在佝偻的后背,一步一步迟迟缓缓地走到司机旁,按下某个按钮,车门忽然开了,他的话也传了过来:“还有三分钟这辆车就到了当年事故发生点,从这里跳下去能活命。”
车门一打开,班车疾驰行驶而产生的骤风狂暴刮入,在这骤风下我几乎睁不开眼,身子也站不稳,呼吸也困难异常。连忙把头偏过身后这才好受些。
看着后面一闪而过越来越远的物事,从这种正在急速行驶的车门跳下去,无异于自杀。
“还有两分钟,时间一过,无人再能救你,怎么,不敢吗?”
黑装老者带着几分讥讽,几分激将的话清晰的传到了我的耳里。我闭起眼仰起头,转向黑装老者,嘴角慢慢勾起了一个弧度,然后一步一步有些艰难的走到他身旁。
我只能赌,留在车上绝对会死,之前的那些身体残缺不全的鬼已经证明了这就是那一辆开往深渊的班车,跳下去至少还有一半活下去的机会。
睁开眼的那一刻,我看到了驾座上司机的狰狞恐怖的面孔,他一只眼睛掉出眼眶挂在脸上,另一只眼睛被一片长形玻璃贯穿后脑勺,露出一小截三角玻璃,此刻他龇牙咧嘴的望向我,仿佛很气愤,但仿佛被某种力量所禁锢,无法挪动半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鬼就是鬼,没有了双眼依旧可以一路开车而无差错,然后望向黑装人,他那带着讥讽的苍老声音又传了出来:“还有一分钟的时间。”
我望向他,强烈的劲风使得我的双眼泪水不断涌出,很认真的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吗?预言石的氏族是什么意思?”
黑装人沉默了许久,带着墨色眼镜的他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不知在想什么,等了许久他这才说道:“现在的你还只是一枚青涩的果子,还未到成熟的时候,救你,是因为我要杀你。”
又是停顿了一会,他才接着说道:“我叫……鬼。”
“你很矛盾。”我忽然笑了,“预言石上的氏族呢?”
黑装人仿佛不想告诉我,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还有三十秒。”
我看向车外,那一晃而过的物事不停在在我眼里闪动,说道:“实话告诉你,我方家人胆都很大。”
然后,我闭上了眼,一步跳出了车门。
…………
扯淡的人生,别人元旦玩死玩疯,我却没地方去,只能窝在网吧,靠,什么世道,还有没有天理。
本书不会签约,只是单纯的为了不让脑袋生锈打结和打发无聊节日的消遣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