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中医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拇指摁到她的脉搏上,静了会儿,不露声色地放开。
纪深爵在一边看着,神情紧张。
“行了,我要给病人看病了,你们先出去吧。”老中医挥了挥手,请他们出去。
“老爷爷,我能不能抱小兔子出去玩?”小小浅靠在老中医身边,软软地央求他。
“给你。”老中医走过去,抱起了小兔子,放到小小浅的怀里,拍拍她的小脑袋,和蔼地说道:“不要让它跑掉了。”
“我知道的,我会好好爱护它。”小小浅抱着小兔子,乐呵呵地往外走。
老中医洗了手,回到桌前坐着,严肃地说道:“小孩子倒真是天真可爱,我实话告诉你,她这过敏症不好治。”
就把了一下脉,就确定了?
“可以痊愈吗?”纪深爵紧张地问道。
老中医眉头皱了皱,低声说:“对于她这种情况,现在中医西医都还没有治愈的办法。”
“没有?”纪深爵的心沉了沉,难道小小浅一辈子都得过这样小心翼翼的生活?那她要失去多少美好的时光!
“只能预防,增强免疫力,情况可能会好一点。”老中医坐下,仔细看她的病历。
厚厚的一撂。
纪深爵能想像得到陆浅浅抱着孩子奔波在各大医院时的样子,眼含希望,失落而归……
若他做到了足够让她信任,让她足够依赖,那后面的事都不会发生。
很可惜,当初相处时间太短,他还不够合格。
时间仿佛停下,纪深爵把老中医的每一点细微的表情都收进眼底,紧张得手心冒汗。
“小孩子天真活泼,很无辜。看你也是爱女心切,我就破个例。”老中医责备了几句,抬头看了看他,低声说道:“先吃一个月的药,应该会让她比现在看上去要结实健康一些。”
“谢了。”纪深爵轻轻地吐了一口气,真诚地道谢。
“现在市面上的中药质量也参差不齐,就从我这里带药回去。另外你既然表明你这么有钱,那就多付一点吧。你昨晚吃了我几个香瓜,一起付了。”老中医在上面写了个数字,递给他。
纪深爵有些尴尬,继尔一笑。
这世上还真有这样直接、洒月兑的人。
“我会留个人,和老先生谈谈中医药的事,是办学还是办药房,我们详谈。”纪深爵捧起了药方,沉声说道。
“这可是送钱的事,不要想着从我身上挣多少钱。”老中医抬了抬满是褶皱的眼皮子,淡淡地说道。
“我送。”纪深爵笑了笑,稳步出了小院。
“怎么样。”陆浅浅快步过来,紧张地问道。
“抓药吧。”纪深爵挥了挥手里的药方,笑着说道。
“太好了,一定就能好了吧。”陆浅浅激动地说道。
“要一个过程。”纪深爵笑了笑,没把老中医的原话告诉她。有希望是好事,可以减轻她心里的负疚感。
“赶紧去吧。”陆浅浅拽着他就往药房跑。
这里的中药都是老中医的几个徒弟从山里挖来,从各地精心采购来的。老中医为了给人看病,已经耗尽了几乎全部财产。他住的房子,还是村里最古老的平房。几名徒弟也是抛下一切,追随他来到这里。
“这世上,还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意境,都活得那么功利。”陆浅浅环顾简单但干净的药房,感叹地说道。
“人首先得活着,才能有能力实现别的。如果让我抛下你们母子,去做什么慈善,我也做不到。”
纪深爵按药方上的价格三倍付了款,拉着她出来。
小小深和小小浅正在大榕树下追着兔子跑,小小浅快活的笑声穿过树荫,泼洒得到处都是。
“谁对我的宝贝,我动他全家。”纪深爵走过去,轻轻地摁住了小小浅的肩,怜惜地看着她。
小小浅抬起小脑袋,冲他眯眯笑,“爸爸,你给我买个动物园吧。”
“好。”纪深爵拍她的小脑袋。
陆浅浅有点嫉妒小小浅了,她的童年,怎么没有人给她买下动物园呢?
她想父亲了,尽管不是亲生的。
人就是这样,越缺什么,就越渴望什么。陆浅浅五行缺爱,无爱不成魔。纪深爵命中缺陆浅浅,非她不可。
小兔子蹦蹦哒哒地跑了,小小深撒月退就追,纪深爵赶紧跟了上去。村子里小巷多,他可不敢让孩子离开他的视线。
这时小小浅跑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只红漆小木牌,大声说:“妈妈,这个掉下来了。”
“我们把它挂上去。”陆浅浅接过木牌,牵着她的小手往树边走。大树上挂的都是村民和慕名前来求医的人挂上的祈福心愿。
“就是从这里掉下来的。”小小浅仰着小脑袋,指着头顶的位置说道。
陆浅浅搬了一张椅子过来,踮着脚尖把牌子系上去。挂好后,她没急着下来,而是好奇地托起眼前的几只小牌子看。
来这里的人,心愿全都这么简单,都是求家人平安。
正要下来时,她碰到了一块独特的木牌。这块木牌的绳子比别的绳子要粗,上面还拴着一枚小小的钻戒。她一时好奇,拉起牌子看了一眼。
“愿得吾爱。”
这个……挺复古的。
她看了看落款,写的是:纪瑶。
居然也姓纪!真有缘份哪!这名字取得挺漂亮的,想必是一个很秀气古典的女孩子吧!
她正想像那女孩子的样子,很快发现,这个纪瑶居然挂了十多面牌子在树上。
看牌子的新旧程度,他每一个牌子的心愿越来越古怪。
倒数第四只牌子上面的字也让她很震惊——“让我失去孩子的人啊,你会碎成粉末”。
最后一个居然写着:“愿一切毁灭,我得重生。”
为爱痴狂了吧,是她爱的男人背叛了她吗?
陆浅浅拧了拧眉,把牌子放回去。
这个纪瑶……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做了可怕的事?
“妈妈,你挂好了吗?”小小浅拉了拉她的裤脚。
她点点头,从椅子爬了下来。
旁边有几位村民正在刷红漆牌,一看就是要卖给来村里求医的人的。
“每年这季节,那个最爱哭的女人都来,今年居然没来啊,不知道还会不会来。”一人咬着一棵甘草,和身边的人聊天。
“哎呀,真没见过那样爱哭的人。”另一人附合道。
“而且她脾气还坏,看谁不顺眼就会骂人。哈,那个女人,我一看就是给有钱男人当小的,不然怎么一副怨妇样子。”
“妈妈,什么是怨妇哦。”小小浅好奇地问陆浅浅。
“就是喜欢生闷气的女人。”陆浅浅草草解释,拉着小小浅走开。
叮……
手机响了,是纪玥。
纪玥,纪瑶,名字差不多,听上去都这样古典娟秀。她看着屏幕上面的名字,心里头无端地滋生起了一丝凉意……
老实胆小的纪玥,找人把纪桐打成了猪头,还在外面养着小男人。这样的纪玥,是被生活逼成了怨妇,才做出了这样可怕和离谱的事吗?
她扭头看了看大榕树,接通了电话。
“浅浅,听说你们去给小小浅看病了,她病怎么样?”
纪玥的声音温柔地灌入耳中,让陆浅浅实在没办法把她和那些可怕的事联系起来。
“挺好的。”陆浅浅回道。
“那就好,什么时候回来?我安排晚餐。”
陆浅浅轻声说:“谢谢二姐,我们自己解决,还没定回去的时间。”
“山里蚊虫多,小宝贝不一定适应,能早回来就早回来吧。”
“你来过吗?”陆浅浅顺口问道。
手机那边的声音顿了顿,才轻声回她,“没有呢。若有机会,我也想去看看,那位老中医非常有名气。”
“要我替你约一个时间吗?”陆浅浅小声问。
“不用了,我晕车,坐不了长途。你们注意安全,我等你们回来。”纪玥柔声说完,结束了通话。
陆浅浅听着嘟嘟的盲音,脑子里纪玥纪瑶两个名字不停地重合。
疯了!
“在看什么?”纪深爵过来了,把小兔子给了小小浅。
“二姐……她有别的名字吗?”陆浅浅问道。
“小名?”纪深爵想了想,沉声道:“没有。”
“大姐呢?”陆浅浅追问。
“也没有,不过中间有段时间改过叫纪瑶,后来改回了纪桐。”纪深爵淡淡地说道。
陆浅浅拉着他就往榕树前走,纪瑶四年前失去孩子,纪桐在那一年也失去过孩子。难道真的是纪桐来过这里?以前谋算纪深爵的人,会不会真的是纪桐啊?
纪深爵久久凝视着木牌,突然手指用力,拽下了一面。
牌子上诅咒的这十年,和他的那十年,轨迹一致!
看病的事比想像中的顺利多了,纪深爵返回的时候本想带着母子三个去附近转转,但陆浅浅忙着回去熬药给小小浅吃,当晚又赶回了黎水。
不管怎么样,这事让陆浅浅没时间去想林惠带给她的痛苦了。
一个她深爱了十年,又等待了十多年的女人,从母亲的身份转变为对立者,不管对谁来说,真的都是一件痛苦的事。尤其是陆浅浅这样一根筋地、重视感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