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茶无从确定十年前的那一次他在赶去火车站丢了手机以后,他是否收到过这一条看着心很大的短信。他只知道这一次从自己挂断王勤学电话后,就与上次的选择形成了两条截然不同的分岔路。
虽然重生以后面对的世界并不光明,但是对于末世十年都挺过来的季茶,能够再有的选,这已经足够让他觉得感激。
季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随手将手机塞进裤兜里,找出自己放在床底下的占了灰尘的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
如果这一次末世还是如期到来,那么时间只剩下两个月,每分每秒都是倒计时。撇去中间许多繁琐要准备的不说,季茶知道自己该做的第一步就是离开现在自己所在的G市,回到家乡S市,免得在病毒爆发末世来临后,继续在这座死城里蹉跎四年五年的。
另外还有促使他决定的很关键的一点,S市基地建立的初期是留有很大现代人性化的安排的,比如从末世爆发就留在原地的本来居民都得以一直保存与拥有自己的房产地产,在军队的秩序维持下,并没有被过分剥夺。
季茶和王勤学当年在流离回到S市基地以后,也是因为季茶机缘遇见了一个曾经的老邻居,对方将自家的地下室以远低于基地租金的价格租给了季茶,并且在军队中为他担保,他和王勤学才能顺利的留下来,有一隅安身和填饱肚皮。
季茶家在S市区,童年则生活在S市郊区的外婆家里。他父亲虽然是入赘,但和母亲感情很好,两人一路打拼累积了一些资产。只可惜夫妻两人去世都很早,相继在季茶十五与十八岁时离世。两人在S市给季茶留下一套一百多平的房产、五十几万的存款与郊区的一个小工厂。工厂是个小厂房,建了有十几年,里头做是纺织类产品,雇佣一些当地乡镇的务工人员。面积不大,厂房还没有院子里的空地大。厂房是一占地勉强达到一千平的两层建筑,外围用围墙围着的空地倒是有一千五百平左右。
这块厂房季茶后来不清楚用来做了什么用处,但是那一整块区域都在S市基地还算中心的势力范围内,这一点是肯定的。他如果能抓准时机回到家里,好好利用那一块厂区,说不定就能有安身之所与果腹的来源。
另外季茶仅剩下的外婆今年六十七岁,身体还很健朗,一直在老家农村生活,距离厂房所在大概是十公里的路程。上一次末世爆发后,季茶无法从A市及时赶回家里,错过了与自己外婆的重逢。听那个收留自己的老邻居说,他的外婆在病毒爆发以后并没有感染,生活了两年才因意外去世,直到去世之前还都一直等着季茶回家。
想到外婆,季茶猛地回过神来,掏出手机拨出一串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的号码。
等了好一阵,对面传来咔哒一声,座机的话筒被人提了起来。
“喂?”一个温吞的女声传过来,“谁呀?”
外婆眼花,看不清楚老式座机上显示的号码。
季茶紧紧捏着手机,强忍住鼻头酸涩与心中情绪翻涌,叫了一声,“外婆,是我。”
“茶茶啊,”外婆欢快的应了一声,又有些奇怪,“你昨天不是才打电话回来说要去实习吗,怎么现在又打回来了,是不是那边出了什么事情呀?”
电话那头除了季茶外婆说话的声音,还隐约有其他人的吵闹声,占据了电话的背景音。
季茶吸了吸鼻子,隐约听见骂声,于是问,“外婆,你那边怎么了?”
外婆哈哈笑起来,觉得当下正发生的事情有趣,用带着方言味道的普通话道,“没什么,你凤仙姑姑家里昨天死了两只鸡,我说么就扔了好咯,谁知道怎么死的是不是,她偏偏不肯的,结果刚才刚烧好了水要给鸡褪毛,那两只鸡忽然跳起来啄她,差点儿啄到眼睛上了,她火大起来把鸡头砍掉了,鸡头还会动哩!这个事情我看都可以上电视了的。”
在老人家和村民看来,这只不过是个有趣惊险的谈资,但是季茶的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这是一个糟糕透顶的预兆。
“外婆,这些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在家里看看电视剧,我明天晚上要回家的。”季茶尽量用寻常的语气嘱咐。
电话那头外婆一怔,“不去实习啦?”
“恩,不去了。”
季茶没有解释缘由,外婆也就没有问,她半点儿没因此困扰,反而对于孙子要回家高兴起来,“那最好了,明天晚上几点回来,火车还是飞机啊?”
“现在还不知道,你不要等着,晚上睡觉门窗都关好了,我自己有钥匙会开门的。”
“那我知道了,你路上小心点。”
季茶挂了电话,还不等舒一口气,寝室的门被毫无征兆的敲了敲,打破室内的宁静。
“季茶同学?”敲门声连同询问声都很耐心有礼貌。
整层楼都快空了,忽然会是谁来找他?
季茶小心的走到门边,谨慎的询问,“谁啊?”
“刚才在音乐楼下面,你走的很匆忙,把零食忘了。”外头人说话时语气波澜不惊,几乎让连季茶自己回想起来都很丢脸的举动,在他嘴里竟然显得正常无比了似的。
季茶将门从里头开起一条小缝,楼道里光线昏暗,从门缝里透出去的自然光线落在梁锦城的半边额头与眼睛上,映出里头带着点距离感的冷漠,连带紧紧抿着的唇角也显示了来人正处在很不放松的状态。
从梁锦城的角度看,门缝里露出的季茶的一双眼睛上下打量自己一遍,落在他肩膀上时,让梁锦城忍不住反复怀疑琢磨自己是否站的笔直。落到他的眼睛上时,他又担心自己有没有将里头滚烫的情绪掩盖好。
毕竟已经不止一个朋友告诉他:你偷看季茶的眼神变态的令人发指!
最后当季茶的目光不经意扫过他脖子时,梁锦城只在心里祈求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压抑不住口干舌燥吞咽口水的动作。
季茶现在的情绪已经比在音乐楼下面的时候平复很多,想清楚了也就脱离了刚开始的惶惑要不安。他侧过身让出一点路,口中很客气的和梁锦城道谢,“谢谢你,”他本来想叫他同学,但是看梁锦城的打扮,怎么都不可能是还在学校里念书的学生。
至于梁锦城是怎么知道他名字与寝室的,季茶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也许就算想到了,他也只会觉得和楼下不那么尽心的宿管阿姨有关,断然不会觉得是梁锦城暗中窥探他已久的结果。
得到季茶的许可,梁锦城心情雀跃的迈步进入寝室里,目光飞快的扫过寝室的四张床。四张床里的其中三张床都已经卷起了被褥,只有角落里的一个上铺还散乱着被子,显然刚还被人睡过。
季茶睡过的床……得到这个认知,梁锦城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才勉强按捺住颤抖,好不让自己露出压抑的本性,不管不顾抛下手里的东西跳到那张床上滚一圈,抱着季茶睡过的被子好好感受他的气息,或者干脆顺应自己已经进行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幻想:在季茶的床上睡了季茶。
季茶不知道梁锦城的脑内,回头看见他正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床,还以为是对方犯了洁癖对自己狗窝无法忍耐。毕竟的确,梁锦城的全身都透露着一股过分整洁与自律的禁欲气息。
不过这种时候为了外人印象上去铺个床,这种事情季茶是懒得做的。相较于梁锦城,他眼里更看重的是梁锦城手上正提着的四个袋子的零食。
“麻烦你了。”见梁锦城没有把东西递过来的打算,季茶主动伸出手去接,中间免不了要碰到梁锦城的手。
梁锦城的手猛地一缩,几乎是受惊一般的回看季茶。
季茶,“????”
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太奇怪,梁锦城立刻敛了敛神色,自然的将话题转开,“我叫梁锦城,也是中文系毕业的。”
季茶一愣,像是给狠狠地吓了一跳,手却下意识的往上攀住了他的手臂,不敢相信的和他确认,“梁锦城,2009级的梁锦城?”
他的反应出乎梁锦城预料,自己的心头仿佛给铺天盖地的浇了一大盆蜜糖,甜得他几乎手脚失措。
“我是。”梁锦城面不改色,眼底深处波涛汹涌。
季茶的惊讶并不来自于梁锦城一路以来在学校里或是毕业后流传已久的种种让人艳羡的经历。说真的,中间隔着十年,他早就忘了当年的校园生活里头有多少风云人物。
他之所以此刻还会记得梁锦城,不过是因为梁锦城在末世以后的名气,S市基地几乎有他的半壁江山。
在S市基地这么多年,他唯一得知的也就是梁锦城曾经也在G市生活,两人甚至在同一个大学的不同年级里学习同一个专业。不知道为什么梁锦城会在末世的半年后来到S市,后来就一直没有离开。梁锦城那样级别的人物,季茶是见不到的,更别说了解详细的内情。
王勤学还和他感慨过沧海桑田。曾经他们的学长,说不定也在学校里如普通人一般擦身而过,最后的命运却天差地别。
季茶没有想到,自己这时候会在这里,以这样的看上去无厘头的契机先遇见梁锦城。
而梁锦城,他感受着季茶的手掌隔着薄薄的衬衫贴在自己的手臂上,全身如同过电一般,差点儿当场激动的晕过去,只剩下一股思绪:
天呐,好想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