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海,这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就算是神灵也不行!
高大魁梧地看不见边际的巨人虚影还能模糊辨认出冥神铠甲的威武轮廓,浩瀚的神威似乎在下一刻就能把天问的精神海撑破。
但这里不是冥神的神殿。
天问抬头看看那不见边际的巨人虚影,又缓缓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算是你在赔礼道歉的话,那我就接受了。”
就当未亡人做出让步好了,平息怒火的安慰。
在冥神陛下还没理解天问的话语时,更加磅礴可怕的威压瞬间从四面八方袭来,硬生生把巨人虚影压得分崩离析,挤成正常的人形大小。
这里是精神海,天问的精神海!就算是神灵来了也未必占得便宜,更不用说只是一道意念虚影!
虚影沉默不语,冷冷地看了天问几眼:“是我低估你了,天启者。”
神灵自有神灵的骄傲,败犬哀鸣的事情,先天神灵是不会做出来的。当然,能让神灵虚影低头,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
“我想知道……”
“因为我想这样做,所以就这样做了。别问为什么,凡人,你的认知有限!”冥神陛下不耐烦地打断天问的问题。
“不,我想问的是你之前说按照原计划会复活那些人,现在还可以吗?”天问不亢不卑地直视着冥神虚影,仿佛对话的对象只是一个普通人。
冥神沉默了一下才开口说:“你的问题和别人不一样。”
“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纠正错误的机会是现在。”
“呵,纠正错误?”冥神虚影冷笑一声,“天启者,我现在回答你——不可能!”
“这样吗?”天问的声音里依然听不出任何情绪。
“免得你心生傲慢,无视神灵,你只是一介凡人。”冥神虚影藏在华丽兜帽下的脑袋昂起来,似乎在俯视天问,“凡人,愚昧中生,悔恨中死!这才是你的归宿,渎神者,在朕的眼里,你不堪一击。”
天问没有说话,眼神淡漠而平静,丝毫不为所动。如果一个占据绝对优势的存在跟你说这样的一大堆废话,那么显而易见,这个人抱有某种目的。
问题在于……神灵还需要从凡人身上牟利吗?或者说,天启者?
“你的言行都在告诉朕,你想渎神!真是愚不可及。你能战胜那些后来自称神灵的愚者吗?你能折服这天地间的真正神灵吗?难道还妄想挑战至高无上的神明?”冥神陛下摆出不屑的态度,“蝼蚁对着天空张牙舞爪也不至于如此愚蠢!”
你图谋不小,冥神陛下。
“不过无尽岁月中偶尔出现那么一两个小丑倒是不错的乐趣,庆幸吧,天启者,朕给你这个机会。”冥神虚影傲然说道,“和朕签订契约,你要力量,朕给你,你要永生,朕给你!去吧,在这个时代向诸神证明你的决心,直到精疲力尽死在朕的神殿!”
“现在,和朕签订契约!”
“我拒绝。”
那么,让我看看,你图谋为何。
“好大的胆子!月之痕?天问!”磅礴的神威再次溢散而出,带着怒意压向天问,冥神虚影的威武铠甲在无形的飓风中飘飞,神秘的深邃兜帽张扬地舞动起来。“你是第一个胆敢拒绝神灵的人!天启者,休要恃宠而骄!”
恃宠而骄?谁宠我?神灵还是神明?这个世界还是那个世界?
“我为什么非得战胜那些自我封神的神灵呢?”天问摊摊手,对浩瀚神威视而不见。
“可笑,这等乱世,你的力量根本微不足道,就像那些未亡人,总有一天你也会死。后天神灵,真是委婉虚荣的说法!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明白这事。现在别啰嗦,赶快和我签订契约!”
哦呦,不自称朕开始自称我了?你看起来有点着急啊。
“我是受月神祝福的人,为什么还要和你签订契约呢?”飘渺的月光魔力缭绕在整个精神海,天问平静地看向冥神虚影。
“你又没和她签订契约,不影响。”冥神虚影看得天问有些意动的样子,说话的语气都情不自禁加快。
不乏智慧,但不擅长谈判和心计。这样去做推销业务员会被饿死哒!
天问眼帘低垂下来,如果神灵可以放低身段好好相处的话,想必是可以做不错的朋友吧。
然而,现在的感觉是——自己貌似陷入了什么不得了的麻烦中。
上次月神莫名其妙就赐福给天问,本来就不合常理,现在冥神陛下死缠烂打就想和天问签订契约。谁要是告诉我纯粹巧合,我第一个不相信。
能够让先天神灵一个个摇头摆尾过来想方设法套取天问的关系,天问能够想到的只有神明。
呵呵,和这个世界的神明有直接关系的事情都是麻烦的事情!
所以,不好意思。陛下你好,陛下再见。
“容我考虑考虑。”天问说完,瞬间把一小块的精神空间完全隔离起来,丢下还处于懵逼状态的冥神陛下消失在原地。
外界,天问从微有暖意的床上醒过来。看到昏暗的天花板和月之痕小伙伴们有些焦躁的表情。
“我没事。”天问坐起身,看到大家逐渐放松的表情才安心下来。
月之痕一众成员把探寻的表情写在脸上,却贴心地没有问出来,这时候,军团长想解释自然会开口,不想说那也是不重要的事。问了也没什么意义。
“神灵确实不容小觑。”天问缓缓开口道,“本来我应该能够控制精神世界的一切,包括时间流速。但从你们的反应和我现在所处的位置来看,时间恐怕是和外界同步了。不过听冥神所说的话,后天神灵和先天神灵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更重要的是,在不久的未来,我们会和一个或一些后天神灵对阵。”
“这有点麻烦。”天问摸摸下巴,看了一眼天花板的水晶灯,有些晃眼,随即又掿回视线。
仙音优雅地斜坐在床头,纤细的手指拂过天问微长的刘海,颇有贤妻的模样:“我们听你的,军团长。”
天问眼睛看过月之痕的成员们,得到无声的肯定。
“那好,”天问闭上眼睛冷静下来,又看向前方,一个隐蔽的灰色召唤阵形成,黑色的薄雾缓缓飘出来,迅速消散在房间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噬魂虫,作为侦察兵从未让天问失望。
“周围有7个监视点,3个监视魔法,3个探测魔法,2个区域封闭魔法。9个以上的刺客,两个大战士。”天问缓缓报出组织安排的监控力量,“现在,我要你们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里。倾语和仙音去飞鹰要塞保护莉亚迪,绯去寻找娜西阿姨,乌星动身去矮人族境内找到弗雷明议长的真身。有问题吗?”
“没有。”月之痕坚定的回答还是那么自信,轻轻点头,最后拥抱了还坐在床上的军团长一次,转身各施手段消失在房间,传送卷轴是指望不上了,侦查魔法比想像中更要灵敏。
月之痕的执行力毋庸置疑,不出几分钟,房间里只剩下天问一人,清幽的月光洒在床沿,蓝色的床单看起来有些虚幻不真切的感觉。
天问伸手揉揉眼睛,昂什纳多的细细镣链互相碰撞,敲击出哀叹的音调,如同万千亡灵的叹息。净蓝的宝石戒指沐浴着月光诉说着莉米尔奶奶的思念。
“我也很想你啊。”天问亲吻过戒指,垂着脑袋低声道,自言自语呢喃着孩子的思念。
现在的时间大约是凌晨一点,已经能听到街道上车轮压过石板的声音,密集而压抑,来自隔着几条街的主干道。
米希尔不一定能劝说其他王者,但天问相信米希尔和查尔斯还是会遵从的。
“你的选择,你的命运。”天问的目光跃出窗户,看着沐浴在晴朗月光下的天堑要塞,阴影的地方仿佛藏着吃人的猛兽在低声嘶吼着,威吓着,炫耀着狩猎的快意和饱足。
“金丝雀,那是谁?”迪蒙的声音在天问的精神海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满的意味,显然,魔王陛下并不满意金丝雀随便把其他人的虚影留在精神海的行为。
这里只能有我一个!
迪蒙陛下从来不回避自己对金丝雀的占有|欲,就像月之痕一样。
“同样是一位王者,但也是一位真正的神灵。”天问的身影出现在精神海里,背靠着迪蒙狰狞王座的实心扶手边,淡笑着回答。
“你有时候真是出人意料的大胆,金丝雀!”这样的消息,就算是胆大妄为的魔王也要为之动容。“不用怀疑,这是夸奖。”
“嗯哼。”天问耸耸肩,淡笑着没有接话。
迪蒙摇摇头。站得越高,看得越多,就越是知晓自己的卑微。在他看来,天问这样的行为无异于自寻死路。如果是后天神灵,他也能分庭抗礼,但先天神灵的强大完全是超脱的。
如果和什么火神、冰神这种后天神灵对阵,迪蒙有把握打到势均力敌,甚至对上弱一些的后天神灵,他有一定机会将其击败乃至击杀。但面对先天神灵,迪蒙甚至不能肯定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能让桀骜不驯的魔王感到无力的存在,想一想也知道多可怕了吧。
“你还真是……像个恶魔呢。”迪蒙觉得这话没法接,伸手摘下天问的兜帽,“在我面前别戴着,看着心烦。”
天问捂着失去兜帽的脑袋,不满地扁扁嘴,对这个霸道的魔王也没反驳什么。
“说说看吧,到底是哪个神灵?”
“手握着生与死的分界线,冥河最终汇入其称盘,叹息之墙为其屏风,丧乱之岭为其脚凳。无人入其神殿朝拜而得生命,其子民尽皆归于死。无人赞美其荣耀,而举世畏惧其权杖。其神职为——冥神。”天问嬉皮笑脸地背诵出记载在某本纸业泛黄的古老诗集上的神曲。
“冥神!”迪蒙伸手揉揉自己的眉心,“金丝雀,你真能惹麻烦。”
“很多人都这么夸我。”天问没心没肺道,笑嘻嘻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任何担忧的情绪。“我也认为自己很会搞事情。”
“你这叫自寻死路!”
“我不信。”天问摊摊手,丝毫不担心冥神陛下的报复。“要不我们打个赌。”
“说说看。”迪蒙陛下深深呼了一口气,这个金丝雀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吸引人。嗯,不是我想占有金丝雀,而是金丝雀在引|诱我!
“要是十天内冥神没有伤害我,那就算我赢。如果十天内冥神出手攻击我,那就算你赢。怎么样?”天问嬉皮笑脸地抬起头。
“十天?你把神灵想得太宽容了吧。”
“拭目以待。”
看着天问那纯净而自信的笑容,迪蒙心底有些发虚,说实话,他也并不是很了解先天神灵,只知道他们的极致强大,代表着这个世界的终极力量。
“还有另一件事情呢。”天问还是嬉皮笑脸的表情,“再过不久恐怕第一个就要降临了。”
迪蒙眉毛一挑,不满地伸出双手捏着天问光滑的脸蛋:“谁教你说话只说一半的!”
“呜呜,放手,放手啊。”天问无辜地捂着脸,“这不是显得更有神秘感嘛,真是不会聊天的恶魔。”
“有话快说!”迪蒙伸手,一把将天问提到王座上紧挨着自己。
“神灵,后天神灵会降临哦。”天问不满地扭扭身子再次笑起来,“就是那些点燃神火的凡人,会离开神话的束缚,重归这个世界。怎么样?”
“我渴求值得一战的对手!”魔王向来不缺乏挑战精神和沸腾的热血,狂傲霸气的发言正是迪蒙陛下的风格。
幻世中的天问起身关闭了晶石灯,不算小的房间里只剩下幽幽的月光安分守己地占据某一块角落,低语着难辨的情绪。
天问看见越来越多的士兵从前排的城墙撤回,人族士兵,妖族士兵,还有兽人族士兵。
“那么,你们会在什么时候敲响我的门呢?”天问淡笑着,从容不迫的运筹帷幄,自信与淡然。
“迪蒙,我们打个赌。”精神海里,天问笑嘻嘻地靠在王座的靠背上,眯起眼睛对身边的魔王开口道。
“说说看。”
“我赌,在太阳升起之前,我的门要被敲响两次。”天问淡笑着看向迪蒙,迪蒙的身高让天问不得不抬起头。
迪蒙想了想,露出一个邪笑:“那也就是说,敲门次数少于两次或多于两次都算我赢咯?”
“嗯,不过我们都不能介入打赌的内容,指使别人也算作弊。”天问想了想补充道。
“赌注,输了怎么说,赢了怎么说?”迪蒙陛下已经觉得胜券在握了,对于天问没有刻意屏蔽掉的外界信息,他都能知道,也就是说之前在会议室发生的事情都落在他眼里。他一点也不觉得天问会赢。
天问偏偏头,显然没想好还有赌注这种设定。
“输的人要听赢的人一件事,无条件服从。”迪蒙陛下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有做商人的潜力。至少在他看来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一件事?”天问表情古怪,似乎想跳下王座离开。
“你没权力拒绝,金丝雀。是你自己没提赌注的,你要知道你可是在和魔王打赌。”
“嘁,输了可不要抵赖。”
“呵,我等着看你被我关进笼子里的样子,金丝雀。”迪蒙陛下想了想,觉得不保险,这个金丝雀太狡猾了,不得不防。一抖手在精神海具现出一张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契约文书。
“签字,魔王的契约!”
“谁怕谁!我也是恶魔!”天问一点也不怂,眼睛一瞪,把自己的名字烙上去。
“这样你可跑不掉了。”迪蒙陛下一招手把自己的名字烫在天问名字的旁边。整张契约文书被黑色火焰瞬间燃尽,连飞灰都没留下。
“走着瞧吧。”天问嬉笑着回答。
天堑要塞在夜晚忙碌起来,就因为恶魔大人的一句话。人族士兵、妖族士兵和兽人族士兵不得不连夜打包物资,整理军械,在连天的抱怨声中举着火把扛着火炮行进。
矮人族的士兵也不得不紧张兮兮地戒备起来,有地底世界叛变的经历,联盟对于盟友多多少少都要戒备一些。山丘之王更是骂骂咧咧找三族的王者质问,希望讨个说法。要知道,如果三族全线后退到天堑要塞后排城墙,那他们矮人战士就要承受恶魔军团的全部压力!这绝对是一场灭顶之灾!
同时,大陆组织也忙得团团转。对于那个恶魔兴风作浪的能力也是头疼不已。
“妖族皇帝和人族大王子真是被那个恶魔吃了心了!”不少组织成员都这样恨恨地低骂道。
还连带着兽人族的年轻兽皇也被迫一起发疯!
这难道还不够明显吗?那个恶魔不是幻世的恶魔!至始至终都不是!那个恶魔是来复仇的!
“我们必须找他当面对质!”
站在窗户前的天问左手覆盖过左半边脸颊,嘴角勾着不为人知的温和笑意。月光透过他的黑色发丝,透过指缝,透过昂什纳多的细链,缓缓流淌在他的眼底,就像水流淌在冰里。纯澈而剔透,美丽而安静。
“哆哆哆”这是敲门的声音。
“这是第一次,迪蒙陛下。我离胜利近了一步。”
“金丝雀,你只是离我更近一步。”
天问的精神力溢散而出,拉开了门板:“要我去哪?”
兜帽下飘出来的清冷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却让这个肌肉遒劲的矮人战士感到手脚冰凉。一句话不只是让他不得不省略一大串先声夺人的废话,更是看透一起,把握一起的智慧压迫感,让人无法呼吸的压迫感。
“铁血会议厅。”矮人战士被一句话憋得不上不下,满脸被一口气憋得通红,丢下一句话就踏着滑稽的快步离开。
兜帽下的天问淡笑着看了一眼背后的窗台,随即低头离开。月之痕已经离开的事情已经不需要遮掩,组织完全没理由拦下月之痕的成员,撕破脸皮对谁都不好。
“你们看见黑夜,就知道那是我的斗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