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入陇国公府,秦钟已然感觉到了和往日的与众不同。
想当初徐香铭还未嫁入陇国公府时,这一家子人都不爱和金陵城里的高门大户来往,陇国公常年领兵在外,御珑淇更是把皇宫当成了家,这座最为显赫的勋贵府邸,十几年来都是门可罗雀,除了每日清晨有家丁在门口打扫以外,这扇大门一直都是关着的。
陇国公府里的一应事务,全都由当年老陇国公留下的几名老仆和嬷嬷料理着。
现在可不同了,几乎每天都有与徐香铭亲近的贵妇人前来做客谈天,府邸又重新整修了番,更显得贵气十足。
徐香铭在涪陵阁当大管事时,便结交了金陵城内所有数得上号的贵妇人,关系匪浅,当初是名不正言不顺,而现在可不同了,徐香铭摇身一变成了陇国公府的大夫人,陛下钦赐的一品诰命,朝中大臣们但凡想要和陇国公交好的,现在总算是有了个突破口。
进了府邸,秦钟才被告之陇国公正与朝中的某位将军商议来年开春后对北蛮的防御战事,要见他,还得等上一会。
现在满朝文武谁不知道秦钟是被陇国公亲自收入麾下准备重点培养的苗子,国公府内的下人们也就不把秦钟当外人,任由他随意走动。
老仆和嬷嬷们也不怕秦钟瞎闯,这不,听说这位新晋的百户大人,和自家的大小姐关系也挺好的呢。
秦钟负手漫步在国公府的庭院内,听着远处有些动静,便循声走去,穿过一片梅林,豁然开朗,原来这里别有洞天,是片特意开辟出来的练武场。
宽大的庭院内,只见黑色劲装的御珑淇把一柄秀剑舞得像模像样,一旁的丫鬟小厮纷纷拍手叫好,秦钟停住脚步,双手抱胸站在院外欣赏这位大小姐的英姿。
作为陇国公府唯一的大小姐,有一个军神老爹,御珑淇自小耳濡目染,一身武艺不说出神入化,但要真碰上三五个小毛贼,那也是不在话下的。
正对着个稻草人发泄的御珑淇瞥见了院外的秦钟,步伐已转,秀剑便破空而出,直直刺向秦钟。
秦钟微微侧身,抬手握住了那柄秀剑,然后微笑说道:“大小姐好功力。”
“来,打一架。”御珑淇也不含糊,从整排兵器里重新抽出柄雪亮的长刀,指着秦钟说道,“当初你在园林时候出尽了风头,敢不敢跟我较量较量?”
怎么这大户人家的孩子都喜欢一言不合就动手?
秦钟今天来可不是为了和御珑淇打架的,要真把这个小祖宗给弄个好歹,陇国公那个偏心至极的老头还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想到这,秦钟丢下秀剑,捂着胸口,一双秀气的眉毛瞬间蹙起,脸色苍白说道:“大小姐,我忽然觉得身体不适,恐怕不能和您打架,要不,咱们还是喝茶吧?”
上好的毛尖,宫里御赐下来的,配上江南师傅特制的糕点蜜饯,摆满了石桌,常年伺候御珑淇的那几名老嬷嬷全都认得这位俊俏得不像话的年轻百户,当初自家大小姐,不还咬牙切齿的说要把他给千刀万剐来着么。
可现在瞧瞧,两个可人儿的小娃娃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嬷嬷们心里看得欢喜,望着这个从小被自己抱大的丫头转眼间已经亭亭玉立,一位嬷嬷小声说道:“咱们家小姐呀,也是时候该开始物色人家了。”
一位胖嬷嬷站在远处看着御珑淇,眼中泛起爱怜之色,摇头说道:“不行,不行,咱们淇淇还小,不说我们几个老婆子舍不得,国公爷肯定也舍不得。”
“找个上门女婿不就好了?”
瘦嬷嬷笑道:“这个叫秦钟的百户我看就不错,国公爷赏识的人将来肯定有出息,长得也俊俏,跟咱们小姐呀,那叫一个郎才女貌。”
这种下人们的悄悄话,自然是不会让御珑淇听见的,她看着眼前穿着百户官服的秦钟,说话带酸道:“哟,咱们秦秀才这都当上百户了,不得了,再过几年还不得封侯拜将?”
秦钟把嘴里的糕点咽下,赶忙赔笑着说道:“大小姐言重了,其实我这个人吧,特别容易满足,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很好了,要是大小姐肯去和国公爷说一声,来年开春......”
“来年开春你老老实实跟着我爹去北方杀蛮子。”
御珑淇根本不给秦钟把那个无耻的请求说出来,冷笑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不知多少人想要跟在我爹身边拼杀出个好前程来,你倒是不知道什么叫福气,还在这悲天悯人,真是没出息。”
“大小姐此言差矣。”秦钟叹气说道,“我只是不喜欢打打杀杀而已。”
这话就特别无耻了,不喜欢打打杀杀?
当初涪陵阁那两名刺客的脑袋是谁砍得,皇家园林里死在秦钟手里的刺客与野兽不知多少,更不要去说那名武功超凡的刺客首领,这种杀起人来不眨眼的货色,竟然说自己爱好和平,真是无耻。
御珑淇说道:“我一个女子,都知道保家卫国的大道理,你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这么窝囊像什么样子。”
也许是初次见面时候对彼此的印象都不太好,以至于到了现在,御珑淇与秦钟说话都带着火药味。
“女孩子,还是文静一点儿讨人喜欢。”秦钟十分认真的看着御珑淇,“尤其是像大小姐这般天姿国色,武当弄枪虽说更添巾帼风范,但要是能偶尔温柔一下,肯定特别的让人喜欢。”
“让谁喜欢。”御珑淇瞥了眼秦钟,“让你喜欢?”
秦钟干笑道:“在下就是说说,说说而已。”
御珑淇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黑色劲装,长发随意的扎了个马尾梳在脑后,这幅模样,确实和大家闺秀的标准模板差了点儿。
对面的秦钟正捧着一盘桂花糕就着清茶吃得不亦乐乎,看这架势,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
“我知道,你们男人就是喜欢那种说话软绵绵,连走路都会喘的女人。”御珑淇鄙夷的说道,“你不觉得那样特别假吗?”
“可那样有女人味啊。”
“你的意思是本姑娘没女人味?”
秦钟哑口无言,见御珑淇面色不善,急忙说道:“谁敢说咱们御大小姐没女人味,我亲自带人把他下昭狱去!”
御珑淇冷笑连连,捻起一颗蜜饯放进嘴里,心里思索了番之后,喊了秦钟一声:“什么是女人味?”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说实在的,两世为人的秦钟对于女人这个物种依然没能有一个很好的判断,至于女人味,这个年代的女人,怎么样才算有女人味?
“比如......会女红?”
秦钟的话也有些没自信,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会门手艺终归是件好事,今后居家过日子的,缝缝补补再正常不过。”
见御珑淇完全不满意自己的答案,秦钟顿时感觉危机四起,就在这时,徐香铭在两名侍女的陪同下走了进来,笑着对秦钟说道:“国公正在前堂等你,还不快过去。”
救星来得真及时。
秦钟感激的看了眼徐香铭,站起来拍掉手里的食物屑,向御珑淇告了声别之后,便小跑出了院子。
徐香铭来到御珑淇面前坐下,看着女儿正在蹙眉思索着什么大事一般,好奇问道:“怎么了?”
御珑淇抬起了头,分外认真的问道:“母亲,女红.......难不难?”
.......
秦钟今日来陇国公府是为了拿兵书,但他万万没想到,陇国公嘴里的兵书,却是几本鬼画符一般的东西,这个老大粗显然年轻时候就知道打打杀杀,根本没有认真念书,以至于注解和兵阵绘图全部一塌糊涂。
秦钟捧着那几本书有些绝望,而一旁陇国公却洋洋得意捧着杯热茶说道:“这都是本国公领军在外数十年而积攒下来的心血,你回去之后务必好好钻研,切不可含糊。”
“卑职,卑职领命。”
秦钟把那几本陇国公亲自创作的兵书塞进怀里,这些天他已经从别处打听知道了,这老小子之所以这么急不可耐的让自己去学什么行军布阵,是因为远在西北道的霍明渡将军,向兵部举荐了个年轻人。
陇国公这明摆着就是要拿自己去和那个年轻人打擂台,这要是打输了,秦钟都觉得自己可能会前途不保。
“霍明渡封侯的圣旨,已经抵达西北道了。”
陇国公放下茶杯,悠悠的说道:“从今往后,这老小子也是个世袭的侯爵,如今我大明占了西齐的国土,霍明渡一时半会也脱不开身,陛下甚至有让他在西北道扎根的意思,你说.....这是为什么?”
秦钟眨了眨眼睛,见陇国公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顿时明白这老小子心里揣着明白装糊涂,急忙低头思索,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兴许,是陛下觉得霍江军把持江南军政时间过久,所以才把他调离的?”
“混账!”
听了秦钟的话,陇国公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陛下岂会做这种兔死狗烹的事情,你个不成器的东西,再想!”
秦钟咬了咬牙,无奈说道:“如今南梁为了向我大明示好,都肯把三千余人送到城外让长宁侯当西瓜一样砍,说明南梁已经没有丝毫的威胁,今后您也要去北方,霍江军也要呆在北方,我大明朝两位军神坐镇边境......”
“陛下,怕不是准备要向西齐开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