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涪陵阁内的人们便全都知道了秦钟即将离开这里,跟随陇国公前往北方戍守边疆的喜事,和他关系亲近的下人们纷纷过来向他衷心祝贺,可大家发现,秦秀才一脸的生无可恋,仿佛这一去就回不来似的。
“秦秀才,你能把那两个凶猛的刺客斩杀,这一身的好武艺去了边疆才有大展拳脚的机会,等过几年回来,说不得你就是将军了!”
“是啊,到时候我还得给你磕头呢。”
“秦秀才你就放心的去,你家中大爷,我们自会悉心照顾的。”
诸如此类的话秦钟已经听得麻木了,这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东西,别的不会,幸灾乐祸倒是挺在行。
这几日好吃好喝,秦钟身上的伤势早已好了七七八八,伤口结痂脱落,露出粉嫩的新肉,留疤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了,这不禁让秦钟一阵伤感,好好的一具细皮嫩肉的身体,竟然被自己糟蹋成这副鬼样子。
这几日也不知道为何,竟都没有人来探望自己。
王汲忙于明年春闱,却不知道那个经常来的御大小姐为什么也不来了,难不成还真的是生自己气了?
院内
秦钟正挥舞着隔世剑舒展筋骨,体内劲气如今乖顺无比,意念所及,便能破体而出,院内顿时落叶纷飞。
纯则粹,阳则刚。
这是秦钟剑法的奥秘,他只会这么一套剑法,但却与自身所学融会贯通,剑法飘逸,看似潇洒却招招直指要害,是套杀人的剑法。
如今身体已脱胎换骨,经历上次的生死,更是通透了一切。
秦钟其实并不抗拒跟随陇国公前去边塞,之前撒泼打滚的抗拒,不过就是抵触即将又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罢了。
好不容易有了亲人,有了朋友,还有安稳踏实的生活,秦钟心中舍不得抛掉。
而最让他心里恶心的,是陇国公霸道无比的处事方法,这一去不知几载,等再回来.....王汲应该也当上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员,绿柳儿姐姐的孩子估计都能打酱油了,前几日绿柳还特意过来了一趟,说要真生了孩子,必须得让秦钟当个干爹玩玩。
多好的日子啊,可自己却要马上去那鸟不拉屎的北方。
心中有烦闷的事情,脚下便凌乱了起来,劲气稍有不稳,便四溢而去,抹去额头上的细汗,秦钟脱掉衣裳,到井边提了桶水,开始擦拭身体。
院外走进来了几个人,外披玄色铁甲,内穿飞鱼服,腰间挎着的却不是寻常的绣春刀,为首军官喊道:“你可是秦钟?”
该来的,躲也躲不了。
秦钟放下水桶与毛巾,上前答应道:“我便是秦钟。”
军官扫了眼秦钟身上结实的肌肉和那几道明显刚好的伤疤,点头道:“我乃京卫指挥使司下属,指挥同知金大人麾下百户,姓杨,国公爷吩咐下来,今日带你去指挥使司登记造册,你可知道?”
“在下知道。”
秦钟回屋换了身干净衣裳,杨百户见他手忙脚乱,便吩咐身后下属帮忙,秦钟背上行囊,提着隔世剑,跟着这几名皇城守卫走出了涪陵阁。
涪陵阁大门口听着辆马车,车厢的帘子掀开,绿柳儿探出脑袋冲秦钟笑道:“秦秀才。”
“绿柳姐姐?”
秦钟先是意外,随即便想起今日就是绿柳入宫的日子,笑道:“这还真是凑巧了,我们两个这回是一道进宫去。”
一旁杨百户上马,解释道:“公主殿下吩咐的差事,本就是我等几个负责护送,也正好...一趟能结两件事,秦侍卫,可会骑马?”
秦钟二话不说跳上一匹空着的骏马,夹紧马腹喝了一声,车队便缓缓向皇城方向驶去。
路上柳绿探出脑袋和秦钟说着闲话:“姐姐我都知道了,等过完年,你便要随国公爷去北方,到了那可要照顾好身体,真碰上蛮子,别总想着杀敌立功,保命要紧。”
秦钟听后心中一暖,笑着说了声没事,便问道:“姐姐,你与那心上人最近可还好?”
绿柳登时俏脸绯红,小声说道:“这几日他一直在刻苦念书,没见过几次......我现在别的不求,只求他来年高中,好......”
“好早日把你迎娶过门,是吧?”
见绿柳作势要揍自己,秦钟乐的哈哈大笑:“绿柳姐姐,等你那情郎金榜题名,再熬个几年资历,你少说也得是个县老爷夫人,是不是很开心?”
绿柳白了秦钟一眼,笑骂道:“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儿,这以后哪家愿意把姑娘嫁给你。”
“姻缘这种事情,求不得急不得,随缘,随缘。”
正说着,一行人便已来到了皇城前。
不仅绿柳,就是秦钟,离皇城越近心里便忍不住激动,鲜红的宫墙,那一座座巍峨无比的大殿,宫殿檐上一只只栩栩如生的祥瑞神兽,扑面而来的,是无上威压和磅礴皇气。
早有宫女在皇城门口等候,接到绿柳后也没给她任何与秦钟告别的机会,便领着她往深宫走去。
秦钟跟随杨百户进入皇城,时不时便能见到持着金色长枪的披甲侍卫列队走过,身上穿着与杨百户如出一辙,不禁疑惑问道:“杨百户,咱们指挥使司,为什么要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
杨百户听后笑道:“咱们京卫指挥使司啊,在太祖皇帝时候原本是所属锦衣卫,后来朝堂不稳,天下叛党四起,太祖皇帝便令锦衣卫出宫缇骑天下,到了当今圣上这里,便把锦衣卫与咱们指挥使司分离开来,由陇国公掌管。”
“你没看咱们虽穿着飞鱼服,却又披着铁甲,这绣春刀,都是由陇国公亲自设计改良,更加适合实战。”
秦钟恍然大悟,这大明朝的官制实在有些复杂,即便当今圣上即位以来已经裁剪了不少无用的部门,比之前几代的情况要好了许多,可秦钟依然还是有些分辨不清。
跟着杨百户在宫城里走走停停,终于算是来到了指挥使司衙门口,经过一系列手续,秦秀才摇身一变,成为了大明皇城内的一名侍卫。
秦钟在殿旁候着,一位指挥同知走出,看向他说道:“你就是秦钟?”
“本官是这指挥使司的同知,金叹道。”
心想这位就是先前杨百户提起的那位金姓武官,秦钟行礼说道:“在下秦钟,见过金大人。”
金叹道领着秦钟往内务处走去,说道:“国公爷已经跟我打过招呼,反正开春后你便要随国公去北方,那便先给你寻个差事做着,你是秀才,给你个八品带刀官,也不算越制。”
喔唷,自己这是要当官了?
秦钟欣喜过往,可金叹道却接着说道:“别高兴的太早,咱们指挥使司戍守皇城,职责重大,品级要比外面的高上一级,这八品带刀官,是咱这最低的武官职务。”
金叹道没看见秦钟脸上的失落,得意说道:“能进咱们指挥使司的,不仅要孔武有力,样貌英武,还得身家清白,你深受国公爷赏识,难道不清楚,这多少落魄功勋世家都一门心思的想把自家儿郎塞到我们指挥使司来?”
秦钟在一旁连连点头,八品也不错了,总比没有品的好。
把秦钟领到内务处,金叹道又鼓励秦钟好好为国效力后,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悠然自得的离开。
这京卫指挥使司可是寻常人都没法儿得到的好差事,金叹道能当上指挥同知,那也是因为在陇国公麾下奋勇杀敌十数年,才安安稳稳的坐上了这个位置。
“大人吩咐过,你既然有家传宝剑,便不给你佩刀了。”给秦钟发衣服的经历瞄了眼秦钟手中那柄锈迹斑斑的古剑,忍住笑道,“秦侍卫,今日你轮休,明日就要跟着统领去殿前守卫,你这可是个累人的活,早点回去歇着吧。”
领好自己的腰牌,秦钟麻溜的换上那套威武的制服,火急火燎的跑到殿旁的镜子前仔细打量了一番。
眼前这位身披铁甲,内穿鲜红飞鱼服,手提隔世宝剑,俊朗无比的大好青年是谁?
“这就是本侍卫吗?”
秦钟憋住笑,抱着镜子仔细打量,越看越欣喜,越看越好看,这身装扮实在提精神,顿时从满是书卷气味的酸秀才,变成了威武的大内侍卫。
见私下无人,秦钟拔出隔世剑大喝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皇宫,待本侍卫一剑斩了你!”
自娱自乐了番,秦钟自觉无趣正准备离开,却看见一位身穿明黄色服饰的年轻男子,正手捧着瓜子,边磕边看着他的表演。
从他笑意盎然的脸上不难看出,年轻男子已经在门外驻足许久了。
秦钟讪笑了下,急忙单膝下跪低头喊道:“卑职八品带刀官秦钟,见过太子殿下。”
眼前这个磕着瓜子的年轻男子,正是那日在秦淮河上伙同自己一同装神弄鬼的太子爷,秦钟原本还以为最早来探望自己的会是绿柳,却没想到迎来的是太子爷。
邸朗把剩余的瓜子倒进身后太监捧着的小壶,走进大殿,殿内的武官侍卫们纷纷行礼,却见太子爷直径走到秦钟面前扶起他,笑盈盈的说道:“秦钟,本太子听闻你到了宫内当值,便立刻赶来了,怎么样.....一切可还适应?”
“回禀殿下,卑职很适应。”
秦钟说道:“今日还不是卑职当值,还得等到明日。”
“那可真是凑巧了。”
太子爷拍了拍手中的瓜果屑笑道:“原本我还想着你要当值还有些麻烦,既然现在没事,便随我走吧。”
太子爷二话不说便拉起秦钟的胳膊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