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零碎光影匍匐在程懿足底, 窗外天空蓝得不见一丝杂质。
见苏礼久久没有动作,他鸦羽般的长睫颤了颤,声音里好似掺了些笑意:“腿麻了?我扶你。”
他靠近几步, 将本就伸出的手又凑近了些。
男人的手掌宽大干燥,修长分明,蕴藏着骨骼的力量感,就这样递到她身边,如同某种悄无声息的蛊惑,指引着人伸手牵住。
苏礼抬起手,差一点就要握上,但公车却在瞬间来了个漂移急刹车, 她硬生生被往前一甩,握住了栏杆。
程懿:“……”
司机急死了:“你们到底下不下车的?!”
苏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想干什么,耳根蓦地升腾起热意,火速跳下了车。
程懿看向空荡荡的掌心,无意识地拢紧握了握, 咬着后槽牙剜了司机几眼, 这才跟了下去。
接下来的一路, 苏礼都走得尤其快。
像是一停下来就怕自己会瞎想似的, 她全神贯注于寻找订好布料的店铺,穿行在错综复杂的街巷中,眸光都没有偏转一下。
迎面拂来的风将她衣摆向后高高吹起, 到最后, 她几乎跑了起来。
站在柜前,老板娘是个四十多岁却保养得宜的女人, 笑着问她:“是苏礼吧?你的布料已经备好了,在后门库房那边。”
苏礼提前叫好了车, 候在仓库处等待搬运,老板一边将大批布料扛出,苏礼一边在清单上进行核对,顺便在摆放时就将它们分类好。
今天下午是近日来的最高温,骄阳变形地烘烤着地面和车厢,苏礼汗流浃背,热浪却还在持续进行攻击,雾气打湿睫毛,眨一下,泡得她连眼睛都在发疼。
她想找张纸巾,手上的板子却忽然被人取走,转而塞进了一盒冰激凌和一个小勺子。
程懿从善如流地接过她手里的活儿,神态自然又松散,直接侧头按型号逐个核对,一丝异样都瞧不出。
苏礼微怔,就这么看了他一会,又垂下头端详那个甜筒冰激凌,高温下雪糕融化得快,为防止流到手上,她轻轻抿了一口。
冰冰凉凉的,原味奶油味,还挺甜,冰得人通体舒畅,连心尖尖都在跳着舞。
她咬了一口甜筒外面的威化,又酥又脆,有咔吱咔吱的声响。
苏礼看似在吃冰激凌,心思却并不在这上面,潜意识操控她的大脑,让她的目光总是无法控制地飘往另一处。
程懿的车就停在这旁边,男人真是很铺张浪费,离了车还要把空调开到最大,车门敞开,低温的风阵阵吹到苏礼这边,缓解了即将中暑的高温警报。
她的喉咙明明想吐槽,大脑却一片空白地,一个字都想不出来。
她出神时就会进入静止模式,程懿替她把手上的工作忙完,这才好整以暇地侧头,像是一切尽在掌控中般,徐徐开口道:
“怎么一直看我?”
“……”
她收回目光:“错觉,美瞳滑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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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是坐程懿的车离开的,完全忘了什么沿途看风景的想法,又在位置上工作了几个小时,打卡下班。
她一回去就扑向床上,被子蒙着盖过头顶,一动不动,像躺尸般。
陶竹以为她睡着了,干什么都轻手轻脚的,直到做完了一份新的简历,看着电脑右上角情不自禁嘟囔了一句:“六点半了啊,该吃晚饭了……”
被子掩盖下的那团可疑物体终于缓缓仰起,露出一颗脑袋,紧接着是两只白皙的胳膊。
苏礼靠着墙壁,腿微微曲起,下巴搁在腿上,目光涣散,却很清明。
陶竹可疑地看了会儿她:“你没睡着啊?”
“嗯……”
“那起来吧,”陶竹拽她,“一起出去吃饭。”
就在她机械地叠着被子准备下床时,忽然听到几声尖叫,差点把她天灵盖给喊开。
陶竹:“你十万粉了诶!!!”
她想了会儿:“上周不是才九万多吗,我以为下个月才到十万来着。”
“你对自己的吸粉能力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你这粉丝活跃度也超高的好不好!”陶竹兴奋得就差拿个萨克斯怼她耳边吹了,“牛逼,我也是认识十万粉太太的小竹了!!”
“这才哪到哪。”
苏礼爬下床,“十万粉就给你兴奋成这样。”
“还是我们口大见过世面,十万粉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陶竹狎昵地搭上她肩膀,“那百万呢,百万粉能博您一笑吗?”
“那你等百万再说,”苏礼把她的胳膊弹下来,转身坐在了电脑跟前,这才道,“这次的奖抽什么好呢?”
“现金吧,你也没时间挑礼物了,就抽个几百一千意思下就行了,我看好多博主都这样,”陶竹抓了抓下巴,“你觉得呢。”
“可以,那就抽一千块钱吧。”
苏礼说干就干,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挥舞,一气呵成动作流畅,陶竹起先还在欣赏她的干净利落,后面渐渐感觉到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果然,耳畔很快传来苏礼略带迷蒙的声音。
“嗯?多打了两个零。”
陶竹:???
“你赶紧取消,现在撤回应该还来来得及――”
“算了,就这样吧。”
苏礼云淡风轻地揉揉脖子,平静道:“去吃饭吧,串串还是日料?”
陶竹:“……”
后来等她们回来,那个转发已经被轮得飞起,苏礼本打算只是在粉丝范围内小抽一把,结果一百个千元中奖名额很快就出了圈,转发已经破万了。
她再次深深懊悔自己当年随手起的小号名。
第二天苏礼是掐着点起来的,陶竹在日光镜下化着妆,看了看她眼下的微青色,开口问:“昨晚没睡好?”
苏礼摇头:“……也不是。”
“反正昨天听到你一直翻身了,”陶竹也没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结,点了点手机屏幕,“七点十分了,你还不赶快去上班?”
苏礼咬着下唇扯了几下,这才道:“晚点吧,等会再去。”
“卧槽!上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陶竹腾地一下站起来,“这种话怎么可能从你苏礼嘴巴里面说出来啊,你他妈恨不得25小时都住在制衣厂!”
“……”
“那倒也没有。”
“干嘛啊,”陶竹撑脸颊,“工作出现了问题?”
苏礼说:“挺顺利的。”
“工资给很低?”
“市场价三倍。”
“同事太极品?”
“关系和谐。”
陶竹努了努嘴:“那就是,有不想见的人?”
“……”
“别问了。”
她正想着如何绕开这个话题,但陶竹已经被手机上的什么抓走注意力,房间内沉默片刻,爆发陶竹的二轮崩溃:“我日,《巅峰衣橱》关注你了啊?!!?”
苏礼的第一反应是眼花:“你是不是看错了?上面有好几栏,你把推荐你关注的看成了他的关注吧。”
“没看错啊,”陶竹刷新几遍,把手机递到她眼皮底下,“你的粉丝列表里也有,好像就昨晚关注的。”
苏礼:“哦,那可能是官博也想抽奖了吧。”
陶竹恶狠狠:“万一是请你去参加节目呢!你这好歹也是个新起之秀美学博主,还是给泸景宫搞设计的,去他们节目是他们的荣幸!!”
“想合作的话应该会给我发私信吧,”苏礼像是想到什么,忽而笑了笑,“要真是这样,可太有意思了。”
……
最后她还是按时到了公司,但几乎是踩点到的,但没想到这样也能撞见程懿,他居然还坐在一楼喝咖啡。
苏礼甚至想试试下次晚上十点来,看他是不是还坐在这里喝美式然后直接失眠到天亮。
这么一想,她还真有点想报复。
但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掠过他走进了电梯,电梯门即将合拢的那一瞬,又被人从外面按开。
程懿深黑色的西装一闪而过,他紧随着也走了进来,没有按楼层。
她还以为他是要跟着自己,但出于某种心思又一直没回头,自己在工作间裁布钉珠忙活了好一阵子,才发现身后空空如也。
他是来过又走了,还是根本就没来?
苏礼是个对数字很敏感的人,因此她知道,在后来的三个小时,她回头了五次。
一个人无声无息渗透进你的生活是件很可怕的事,因为不管你喜不喜欢,在他忽然不再出现时,都会觉得不习惯。
她舔了舔唇,干脆直接把门锁了起来,又打开音乐掩盖住所有细微声响,这才投入进工作。
繁忙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夕阳西下,今天是难得一见的紫霞天,粉紫色的云雾弥漫在天幕尽头,水墨画似的晕染开来。
她正在改袖口,打算做完这个就出去活动下,结果刚结束最后一针,肩膀都没来得及动,就听见了散淡而熟悉的男人的声音――
“用眼太久不好,起来休息下。”
苏礼一惊,蓦地回过身:“你怎么进来的?我锁门了啊。”
程懿像是在笑:“你难道觉得川程会有我拿不到的钥匙?”
她无语地放下手中的针线,拧开水瓶灌了几口水,复又听到他问:“周三是不是毕业典礼?”
这狗直男消息还挺灵通。
“你要来?”苏礼很有些警戒,“我那天很忙,要发言还要帮老师整理资料。”
“又没说要去看你,”他慢条斯理,“你紧张个什么?”
“……”
“不过的确是去看你。”
“……”
“想要什么毕业礼物?”
她气上心头,怼道:“想要你别来。”
程懿掸掸衣摆,月朗风清:“那这个我做不到。”
“那就一头闪电野猪或者会跳舞的扫帚吧,”苏礼说,“程总这么信誓旦旦,带不来我想要的礼物应该不好意思来毕业典礼吧?”
程懿瞧着她好半天没做声,最后又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笑得人胆战心惊。
她想这个笑里应该是有些愉悦的,因此越发心悸,像揣了一只装在瓶子里的兔。唯恐下一秒瓶盖被人拉开,兔子跳了出来。
周三那天,毕业典礼如期而至。
全校都起了个大早,苏礼换好学士服,作为优秀毕业生发言、合照,以及收到一些学弟学妹送来的花。
今天苏见景也会来,给她送束花就走。
学校还会发定制钢笔和写有她们名字的可乐作为毕业礼物,他们按班的顺序领,临到苏礼时,老师又把她留下说了不少话。
阳光刺眼,反射在老师身后的某处铁片上,苏礼抬眼就会被闪到,但不看老师又不太尊重,她只能虚拢着眼睛勉强维持,感觉自己像躺在手术台上,睁眼就有一颗硕大的光灯把她照得无所遁形。
视线不期然一晃,那处站上个人,覆盖住光点,她又能重新睁开眼睛。
程懿就波澜不惊地站在那儿,怀里还抱着捧花。
她垂下眼睛。
四下立刻传来骚乱:
“那是程懿吗?他今天来看谁啊?”
“有妹妹在这边?”
“那个角度,是不是在等苏礼?”
……
老师终于结束了以称赞和喜爱为主题的对话,最后用几句未来可期的感慨作为结尾,这才被别的老师叫走,苏礼的面前霎时空旷起来。
程懿毫不意外地朝她走近,被遮住的光点又弹了出来,她躲闪不及,仓促抬手挡住。
程懿将怀中的雪山玫瑰递到她面前,声音如同汩汩流动的清泉。
他的声音鲜少能这么动人:“毕业快乐。”
苏礼微微眯起眼,又看到他抬手,还配合她的角度调整了几下。
她皱起眉心,听见男人说:“手可以放下了,我帮你挡。”
苏礼:?
男人似笑非笑:“所以现在,能接我的花了吗?”
白色玫瑰修剪拱成一个弧形,能闻到淡淡的香味,还夹杂着几支粉色的蓓蕾,新鲜得像是刚刚采摘。
她抬手接过,嗫嚅道:“你这也不是我想要的东西。”
想到她当时荒诞的言辞,程懿道,“这已经是唯一能找到的办法了。”
男人倾身:“你把它放在床头,别说会跳舞的猪了,今晚什么都能梦到。”
她正要再说话,人群后忽然出现一张熟悉脸孔,手中的花立刻变得烫手万分,她像抱着红薯般弹了两下,立刻在身后找到陶竹,做贼般塞到好友的怀里。
“帮我拿一下!”
陶竹目送她背影消失,也不知道是去找谁,奇怪地嘀咕:“你又不是偷偷摸摸在贩.毒,干嘛收个花还要让我拿……”
苏礼两手空空地跑到苏见景面前,这里大家都在拍照,几乎没人注意树下,更何况绿荫还把苏见景的脸盖住了大片。
苏见景欲言又止,但念在这是她的毕业典礼,还是没开口,只是捏了捏她的肩膀,意味深长道,“毕业了啊――”
“那就恭喜你从一个清纯女大学生变成了社会人吧。”
“……”
“不会说话建议可以把嘴巴摘除,”苏礼说,“还能站在这儿心平气和跟你沟通是你妹妹最后的温柔。”
苏见景笑起来,最后说。
“你要能一直这么高兴就好了。”
挺日系电影又美好的一句话,如果不是他们之间真的很少这么沟通,可能苏礼还会应景地回复一句“会努力做到的,哥哥酱”。
但她只是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表情复杂道:“你干嘛突然煽情?好吓人,”又斟酌着踩上他命门,“什么时候结婚?你结婚我们全家都高兴,爸在群里催好多次了。”
苏见景立刻背对她挥了挥手,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她觉得如果有一天比赛驱赶亲哥,她肯定是第一名吧。
礼堂门口依然热闹非凡,苏礼回去找到陶竹,从她手上接过捧花。
她下意识回头:“都走了吗?”
“谁?”陶竹也随着她看了一圈,“啊,我们班的都走差不多了,我们也走呗?”
听完陶竹的回答,她才意识到自己想指代的并不是这个,但还是没说什么,跟着陶竹一起回了宿舍。
明天她们就要搬去新房子了,一个双层的小复式,有新的室友,房子的地理位置也不错,趴在阳台上就能一览梨西江的夜景。
新房离公司比学校过去要近一些,她每天早上能多睡二十分钟。
苏礼一边收拾着明天要带走的东西,一边回复着手机上的各种祝贺消息,不期然手指一滑,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个新群。
这应该是川程服装部的大群,校企合作的部分只剩一点就结束了,接下来她要投入进新款设计,加个群也方便交流。
但就在她的提示底下,又紧跟了一条――
【孙纶】邀请【程懿】加入群聊。
程懿也来了??
她有点奇怪,但好像又不怎么意外。
群里正在进行“新人欢迎仪式”,大家打完招呼又开始手贱地到处“拍一拍”,充分使用了微信这个没卵用的新功能。
结果不知道是谁手残还是眼瞎,居然拍到了老虎屁股。
一连串和谐的互动中,忽然冒出让人精神抖擞的一句:
【谭候】拍了拍【程懿】。
群里瞬间安静下来,如同卡带,让画面尴尬地停在了这里。
就连手滑的谭候也不敢说话,独自瑟瑟发抖。
最后终于有人打破僵局,却赫然正是本尊。
程懿:【群主转给我。】
不知道他是在跟谁说话,但Boss的每句话都很有分量,群主很快完成转让。
下一秒,一行无情的小字浮现在屏幕最下方:
【谭候】已被【程懿】移出群聊。
苏礼:“……”
她一面觉得无语,但一面又觉得要素过多实在好笑,唇角轻抖,看得陶竹都不禁凑了过来:“看啥有意思的呢?”
“没什么。”
她的第一反应又是躲,仓促把手机搁到桌子上,结果脑子还没跟手指商量好,慌张中戳了两下屏幕,手机震动提示。
完了。
她机械地垂眼,发现群里的翻车发言果然增加了。
【我】拍了拍【程懿】。
…………
人家上一秒才杀鸡儆猴,她下一秒就如此堂而皇之地嚣张过境,间隔甚至不到三十秒。
嗯,下个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踢出群的就是她苏礼了。
苏礼感觉多少有些掉底子,正琢磨着要不自己先退算了――
手机又震了两下。
她垂眸,微信亲切地告知:
【程懿】拍了拍【我】。
……????
这个提示来得实在太惊心动魄,苏礼霎时失语,盯着那条提示好半晌,像是劫后余生,被人提起来拍了两下脑袋。
感受太过真实,她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大门却砰砰被人从外面敲响:“陶竹快出来!!!”
陶竹从衣柜里钻出来:“来了!!!”
苏礼:“干嘛去?”
“她们班新买了个好玩的,让我过去试试。”陶竹美滋滋地绑了绑头发,“门不锁啊,我等会就回了。”
“嗯。”
陶竹走后,房间内霎时变得安静,苏礼就这么坐到椅子上,手里还举着微信的群聊页面。
走廊里断断续续回荡着爆笑声,大概是某些寝室太过欢乐,连关门都兜不住兴奋。
她思绪抽离,开始徜徉,最后是大门撞开的声音将她拉回的。
陶竹小碎步闯入:“我靠!刺激!”
“什么东西?”苏礼转头看向陶竹手中。
“你先别管,手伸进去再说,这个贼好玩。”陶竹递给她一个黑色箱子,又推过来一沓牌,催促,“快啊。”
苏礼:“不会是恐怖箱吧?”
“不是,没那么无聊,一个恐怖箱只能玩一次好不好。”陶竹掀开帘布,把苏礼的手拽了过去,“没危险,赶紧伸进去扒牢。”
她的手指逐根探入,发现里面这个东西冰冰凉凉的,还有起伏,刚好能把五根手指全部固定好。
苏礼:“然后呢?”
陶竹扫开她的桌面,正要摊开那些牌一展身手,发现她桌上的位置太小,于是把那捧雪山玫瑰直接就给推到了地上。
苏礼:“嗳――”
她的音节才发一半,陶竹的思路打住,蓦地拐了个弯。
嘴角的笑容逐渐缺德,陶竹两手掐腰,忽然问:“不是,这花谁送的啊?”
苏礼感觉里面的东西扣拢了,任她如何挣扎也抽不出手,稍一分神,就没空再和陶竹周旋:“程、程懿啊。”
“哦,程懿――”陶竹复述得抑扬顿挫语调悠长,忽然探过来一个头,“手机上也是程懿,这也是程懿,不是我说……”
“栗栗,你不觉得你最近不太对劲吗?”
苏礼偏头,“你别瞎猜。”
“瞎猜?我瞎猜啥了?我一句话都没说呢!”
陶竹跟她相处这么久,早就把她摸得透透的了,此刻摩挲着下巴道:“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心虚,特虚。”
“就跟刚开始玩狼人杀,首把摸到狼人,一开口就慌忙澄清我绝对不是狼一模一样,”陶竹说,“但是熟悉你的人,一听语气就听出来了。”
“我家栗栗桃花开啦?”
“你喜欢程懿吧,是不是?”
……
…………
陶竹语不惊人死不休,就像要把她逼到绝路一样。
有哪里传来警报声,苏礼疑心是自己的大脑,可听觉又异常真实。
她不去看陶竹,只是装作一心一意地和这个大箱子做斗争。
苏礼摇头简短地否认,“没。”
手上忽然酥麻了一下,她吓得尖叫了一声。
“测谎仪电你了吧?”陶竹满脸的看热闹,“本来还打算让你抽牌弄你呢,没想到不借助外部工具也可以啊。”
苏礼:“……”
“都这样了你还不认,”陶竹遗憾,“你都知道自己在说谎耶。”
费了好大力气,苏礼终于从箱子中挣脱,握了握被勒得发红的手指,垂下睫毛说,“这东西坏了。”
陶竹罕见地没再纠结刚刚那个问题,自己把手伸了进去,看着苏礼深情款款道:
“苏礼是傻逼。”
“?”
箱子并未报警,红灯也没亮,陶竹笑得得意:“没坏啊。”
“你看,说实话就不电我。”
??
苏礼越过桌子去勒她,陶竹猝不及防被锁喉,笑倒在床上,苏礼用被子把她裹成蚕蛹,又被人反压在枕头上,二人闹了好半天,最后双双失力瘫倒在床上。
苏礼平摊成一张饼,胸膛上下起伏,面色微红。
气氛安静了很久,这种喧闹过后的安静很容易让人进入贤者时间,苏礼的思绪徜徉很久,猝不及防开口道:“我觉得应该是我太久没见过男的了。”
陶竹:“哈??”
“就是因为太久没见过帅哥了,所以遇到一个,虽然好像蔫儿坏,但外部条件又挺不错的男的,就――”
苏礼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出一个非常小的距离,“就动了那么一点点点点的凡心。”
“嗯,就是这样。”
陶竹半天才反应过来:“哦,你说程懿啊。”
又转头用目光将她锁死,“你刚刚不是还说你不喜欢他吗?”
“家里人不同意。”苏礼捂住脸,“而且我自己也觉得很离谱啊。”
年龄是问题之一,但她不是很在乎年龄差的人,最主要的是她自己也知道,程懿并非什么好人,更没抱什么他会为自己改变的想法。
他不真诚,她能看出来,却又控制不住地一步步往里陷入,分裂却停不下来,当理智被蚕食殆尽,也许明知道是漩涡也会奋不顾身往里跳。
她很久之前就想过,经历了一个贺博简,她的下一段感情必然是用来疗愈,对方是真挚的、干净的,捧给她自己全部赤诚的爱,不会让她犹疑、纠结、患得患失。
总而言之不会是程懿,也不可能是程懿。
但从获知那个所谓的他器重的设计师开始,她的情感就已经开始偏离了。
她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只要不想不确定她就不会对他有感觉,哪怕在电影里听到了那么醍醐灌顶的台词,她也装作一知半解地投入工作,仿佛掩耳盗铃,只要自欺欺人地蒙上眼睛,大脑就无法解读心脏的讯息。
但越来越无法忽视,就像被压在巨石下的野草总会突然找到路径开始疯长,公交上剧烈的心脏狂跳提醒她――
她已经到了瞒也瞒不住的时候,瞒不住自己,也瞒不住别人。
程懿也发现了,她知道。
她嘴硬时眼里的飘忽,他只消看一眼,就能全部读懂。
为什么看到苏见景时她会藏起程懿的花,陶竹说得对,就是心虚。
她若是坦荡,男人就算送个钻戒她也能若无其事问心无愧,提起来时说一句莫名其妙就好了,有什么难的?
就在这时,陶竹也忽然从床上弹了起来。
“我觉得你讲的也有道理,可能就是跟男的接触太少了,才导致没什么抵抗力。”
“我们学校的帅哥的确是稀缺资源,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吧,还挺渣,换女朋友比换皮肤还勤。”
“你也别摆出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刚下山的小和尚不就是容易被妖怪勾走吗?”陶竹一拍手,“这样吧,我带你出去见见世面!”
“见世面?怎么见?”
“后天,Faith男团在隔壁市开演唱会,我大伯就是他们公司股东,我让他给我弄两张第一排的票,顺便带你去后台见见新鲜帅哥,怎么样?零距离接触哦!”
“团员平均年龄才18岁,水嫩嫩的弟弟啊!!”陶竹摇晃着她的肩膀,“我不管,你必须去!!!”
……
陶竹是个妥妥的行动派,第二天二人刚搬完家,还没来得及见新室友一面,她就被陶竹拖去了机场,连夜赶往隔壁市的体育馆。
到酒店已经是十一点多,陶竹冷酷无情地没收她的手机,丢下一张前男友面膜。
“不许玩,立刻洗澡护肤睡觉,用最好的状态迎接我们明天的帅哥!!”
Faith的演唱会在八点开始,但苏礼刚吃完午饭就被陶竹带出了酒店,赶往了体育场。
“你懂什么,弟弟们一大早就开始准备了,我们应该早一点去送温暖啊!”陶竹振振有词。
结果二人还没到休息室门口,就看到门被推开,一丝光亮泻了出来。
陶竹正要抬手打招呼,门忽然又哐地一声被合拢,激昂的女声穿透木门直直刺向她们的大脑――
“去哪?又去哪?不好好休息怎么成天想着乱跑?”
“是练舞还不够累吗,你们这帮小崽子怎么成天有用不完的精力?!”
“亲戚,什么亲戚,谁啊?陶家的――陶家的怎么了,现在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管用,昨天练到凌晨三点现在还不睡,等着在舞台上翻车啊?!”
“哪都不许去,都给我休息!”
“我就守在这,甭说你们别出去了,就是王母娘娘我也不会让她进来!!”
经纪人的声音直穿云霄,让苏礼觉察到了一丝不妙。
她低声建议:“要不我们还是就好好看演唱会吧。”
扼不扼杀爱意倒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要活着回去。
但陶竹显然是个迎难而上的勇士,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于是她罔顾苏礼的建议,凛然地抬手敲响了门。
苏礼闭上眼,构想她们等下的死法。
里面暴怒的声音果然停止了会儿,紧接着是风雨将至前的宁静,短暂安宁了几秒,门被拉开。
苏礼觉得输什么不能输气势,就算做鬼,也要做最飒的那一个。
于是她英勇无畏地应声抬起头,和Faith的经纪人目光撞上。
她清楚地看到女人眼里的火一点点熄灭,从不耐烦变成了讶然。
经纪人万霜愣了下,问苏礼:“是天橙娱乐的吗?”
万霜心道,前几日天橙娱乐的确透露出了要送个女艺人来炒炒cp的想法,彼时她的态度不置可否,只想着见了真人再说,还得看看有没有样貌和底子,不是谁都能和她的未来巨星共舞cp的。
如果是面前这个……倒也不错。
苏礼反应了会,才意识到她在和自己说话:“我吗?什么……娱乐?”
万霜有些失望:“不是吗?”
“不是,只是来陪朋友……逛逛的。”
“哦,”万霜一改之前的态度,笑得明媚动人,转向一旁的陶竹问,“陶松的侄女吧?”
饶是陶竹也被这反差弄得踟蹰了会,这才道:“对的,您看他们要是不方便,我们晚上就看演唱会也是可以的……”
话没说完,万霜打断,呵呵笑两声。
“没事的,他们有的是精力呢,你们进去一起玩玩吧,不然多无聊。”
苏礼:?
你刚刚在门里可不是这样说的。
俩人就这么有些提心吊胆地走了进去,一团六个人正或坐或站地围着沙发。
成员们都没想到她们真的能进来,对上面的瞬间,空气有些难以名状的尴尬。
大家互不相识,又没人调和,开场白怎么讲似乎都有些生硬。
直到最小的忙内忽然起身:“啊,姐姐们坐这里吧!”
又急忙撺掇几个横在沙发上打游戏的:“赶紧起来啊!”
陶竹挑了个边边角坐下,又把苏礼拉到自己身边,这才找到状态,抬头跟团员们说:“你们也坐吧,没事,我们俩占的位置比较小。”
十八岁的少年,要融入其实很简单,没一会陶竹就凭借王者的皮肤成功打入他们内部,甚至跟他们打起了游戏。
队伍里几个人都是游戏大佬,苏礼几乎是躺赢,有时候还能发发呆聊聊天,欣赏一下爱豆们的化妆台。
就在她分析着自己和明星有多少同款的时候,万霜却忽然拉了把凳子,坐到了她旁边。
经纪人的职业目光像个安检扫描仪,把她从头发丝到脚尖都仔仔细细、从内到外地分析了一遍,苏礼很少接受这样的目光,被看得有点儿发怵。
就在游戏胜利的瞬间,万霜终于开口了,也不知道是感慨还是建议,或者是感慨加建议――
“这底子……要不签到我们公司让你和辰辰炒cp吧?”
闻辰,Faith团内ACE,经纪人平日里不舍让任何人染指的仙子弟弟。
平地起惊雷,这经纪人一开口就是重.磅.炸.弹,休息室内瞬间沉默,主要是都被炸蒙了。
直到闻辰自己开口,发了个气音:“嗯。”
苏礼:……??
嗯??这玩意还能默许的??
最后从休息室离开,苏礼都有种幸而顺利渡劫的感觉。
偏偏陶竹还不怕死地凑过来问:“怎么样?”
“你疯了啊,想我被粉丝撕碎就直说。”苏礼压根没考虑过这种事。
陶竹碎碎念:“哎呀,他们现在没那么红,炒一下不会被骂死啦……”
苏礼扯平一个笑,转头看她:“那你去?”
“只要钱给够,我没什么不可以的哈。”陶竹耸了耸鼻子,立刻被别的吸走注意,“什么啊,这么香?”
“那边的重庆小面,吃吗?”
“吃~!吃他妈的!!”
就这样,闻辰的话题终止,二人很有默契地奔向晚餐进食点,开拓出了新的闲聊亮点。
晚上她们入场去看演唱会,是刚好的氛围,粉丝不会太多也不会过少,座位间有呼吸的空隙,应援起来气势也不输,她挺喜欢。
不像她之前看过某顶流的,座无虚席,乌压压一片全是灯海,和朋友说话都听不清,出去交通还堵塞。
她们入场时领了应援棒,打开来是金色的灯,据粉丝说是因为开起来显得贵气,偶尔展目后望的瞬间,苏礼会以为自己掉到了金子堆里。
Faith的歌不错,舞台上的少年脸蛋也是一个赛一个的精致,但就像被包装好的洋娃娃,他们锁在镣铐里,看不到天性。
但不管怎么说,今晚确实是场视觉盛宴,团员们还找机会跟粉丝握手送花,互动感也很好。
结束后苏礼走出场馆,听见陶竹说:“怎么样,是不是今晚一过,觉得程懿也不过如此?”
又顿了顿,“不过程总比他们都会赚钱呢,而且那种禁欲感也……”
发现自己偏离了目标,陶竹立刻改口,“总之多看点娱乐圈帅哥,审美要求就提上去了!”
天气有些闷,苏礼仰起头看着云层:“是不是要下雨了?”
“好像是,”陶竹说,“你看看天气预报呗。”
她打开手机,有一瞬间居然忘了播报天气的App在哪里。
于是就很自然地想到,前阵子每逢雨天,好像程懿都会给她发消息。
没发消息的话……就会亲自来接她。
真是无孔不入的渗透。她自嘲笑了声。
天气预报上显示十一点有雨,实际延迟了二十分钟,十一点十五她们到酒店,十一点二十就落起了大雨。
苏礼洗完澡后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了会儿电视,又关掉,翻出手机来。
C市今天也是有雨的。
又点进和程懿的对话框――他今天什么消息都没有发。
心头倏地一跳,发现自己居然在等他的消息,她立刻删除了自己和他的对话框,断掉念想,火速翻身睡觉。
浴室的陶竹边洗澡边放歌,一盏暖黄光灯悬得异常明亮,像谁透彻而洞悉一切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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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十二点。
程懿半倚在皮质沙发里,手中酒杯轻微晃动,冰块撞到杯壁上,有珠玉落盘般的声响。
“你看手机很久了。”陈夜淮忽而说,“在等什么?”
他笑得意味不明,“猎物啊。”
陈夜淮微微蹙眉,听到程懿的声音:“欲擒故纵,应该不难理解?”
每天给她发消息的频率一旦让她习惯,那么当他停下来,对方就会产生不适应的念头。
这种伴随着社交软件的下意识反应如影随形,能让她不断地思考他,以及反思这段感情。
她的心动已经有预兆,接下来的,就是对他坦白了。
这几天,他要做的就是等,等苏礼按捺不住,主动给他发消息。
手机屏幕蓦然一亮,陈夜淮说:“嗯,苏礼给你发消息了。”
果不其然。
男人的唇角缓缓勾起,胜券在握地拿起手机,心道骄傲如她,最终也还是折在了他的手心。
下一秒,看清屏幕上的内容,男人唇畔笑意蓦然僵住,宛如大雪簌簌封城十里,全世界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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