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男人周身穿着轻便铠甲,头发高高束气,不像是中原男人挽一个利索的发髻,而是高高的马尾。束头发的冠看起来不十分名贵,像是铁做的,连同那根固定冠的发钗,看起来也是铁做的,与他身上的铠甲,连同他的眼眸一起,闪着微微的寒光。
凌霄霄忽然想起一桩事。
她在王府那段清闲日子里,无事便与几个婢女闲聊,云琴和景念最爱说的,除了王爷的旧事,就是震威将军的事。
那时候凌霄霄还不知道王爷的另一个身份,云琴和景念虽见王爷对凌霄霄已经一片痴心,可也不敢擅自将这么大的秘密告知。
凌霄霄听云琴絮絮叨叨讲了许多,有的记住了,有的早就忘了。
那记住的,除了格外有趣的,便是惊心动魄的。
其中有一件就是震威将军的事。
震威将军年少领兵以来,所有的战役皆是毫无悬念地大获全胜。
只有一次,震威将军险些中了敌人的圈套,也是在那一次,震威将军第一次在战场中负重伤。
那一次,震威将军见敌军举兵前来,特派一支小队绕过敌军去火烧他们的粮草。起先震威将军也恐有诈,还特意先行派了一只斥候军队去查看,来报皆说敌军大营空空如也,方圆十里内也未曾设有埋伏,将军这才放心派了人去。可不知敌军什么时候在半路设了埋伏,也许是斥侯军来报之后,也许先前就设了。去烧粮草的一小队人悉数被捕获俘虏。
这也便罢了。震威将军盘算,若不战而屈人之兵自然是好,若不成,便是正面交锋,大盛国兵强马壮,也并非不可取胜。
可对面的小将,竟将那些被捕获的人带到了前头叫阵,骂震威将军是小人,什么大盛国战神,不过是这样偷偷摸摸的搞偷袭,一个贼人罢了。
本来兵不厌诈,这些谋划实属正常。可被人在军前叫阵,又抓了人,仿佛就是抓了现行一般,就是另当别论了。
震威将军那时年仅十七岁,也是年轻气盛,那头骂得又实在难听,恐骂久了,自己这头军心不稳,震威将军便道:“就让你们看看,本将军是不是当得起‘战神’。”
这样一来,正中了敌军的下怀。
他们就是要激怒这位震威将军,叫他冲在前头。方才他们叫阵时,早就在自己的队伍里设好了埋伏,人群里夹杂着几个使暗器的好手,飞镖上都淬了毒,只要震威将军冲在前头,即便他有三头六臂,可以挡下大多数,只要中了一发,他们就得逞了。
果然,为了鼓舞士气,震威将军领着一堆兵马率先来袭,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大军,看起来十分威武,杀气腾腾。
起先是一只毒镖伙着一群箭矢飞来,震威将军左挥右挡,终是没有中,也没有注意到。随后便是数不清的毒镖与箭矢齐齐而发,震威将军再神武,终于还是中了一发。
好在战青发觉事情不对,恐将军中了敌人的圈套,早早叫人快马加鞭,先将军往前冲,将军才没有中了太多。
震威将军中了毒镖后,先是觉得有些疼,也没太当回事。征战多年,这种小伤在所难免。可与敌军厮杀在一处的时候,将军渐渐觉得使不上力,有些头晕。
敌军见状,从中杀出一员小将来,趁震威将军晃神的功夫,御马而来,举起长枪,对他当胸就是一刺。
震威将军本能一躲,却因中毒行动不如原先敏捷,被着一枪刺穿了肩膀。
那小将笑了笑:“可惜。不过,中毒又负重伤,大名鼎鼎的震威将军,怕是要殒命至此了。”
震威将军双眼开始模糊,只记得他束着高高的马尾,随风飘着,与身后迸出的鲜血交织,像是一面旗帜。
好在关键时刻,战青站了出来,将自家将军抢来,送往后方,又凭着跟着将军征战以来的经验,稳住了大局,奋勇杀敌。
最后,他们这边虽然因为毒镖伤亡惨重,可终是人数占优,奋力打赢了这一仗,将敌军几乎尽数歼灭。
而震威将军,也幸而敌军虽想了个妙计,可到底淬毒技术不精,震威将军凭借惊人的意志力撑到了赵太医赶到,捡回了一名。
自此敌军销声匿迹,再没来犯。而那名差点杀了震威将军的小将,也就跟着销声匿迹,不知所踪了。
有人猜侧他死在了那场战役里。也有人说他还活着,只不过得罪了震威将军,再不敢冒头罢了。
只不过,在审问俘虏时,他们得知,这一系列计策,都是这名小将想出来的。
他叫秦郎,意思不得而知,是用汉文音译过来的名字。
凌霄霄彼时听完这个故事十分好奇:“这么大个人,就凭空消失了?善后的人清点战场,没有找到他的尸首?”
云琴摇摇头:“没有。只找到一个面目全非相似的,可将军见了坚持说那不是他。不知是真,还是将军中了毒自己记岔了。”
凌霄霄也只是唏嘘,当是一段传奇故事听了,也就罢了。
可今日见到面前的男人,看着他高高束起的马尾,和他通身的气派,忽然脑中炸开一片恍然。
这难道就是那个小将?
若说眼前的男人,想出一串妙计,与平昌王交过手,凌霄霄是相信的。
可现在不是回味故事的时候,唯一的问题是,若他这般聪明狡诈,该如何说,才能在他面前蒙混过关?
凌霄霄为了来兵部,在户部一顿装疯卖傻,在这等聪明人面前,已然是推翻了那套说辞,若不另想一个,恐怕是不能叫人信服的。
“怎么不说话?难道你真是细作?”男人见凌霄霄沉默不语,看自己的眼神好像十分复杂的样子,不由皱眉追问。
这样漂亮的女人,若真是细作就此杀了,实在是可惜了。
凌霄霄回过神来,急中生智想到了一套说辞,垂泪道:“对不起。”
男人心中悠然一紧,凌霄霄无助的样子好像击中了他的心一般,声音都跟着轻了起来,生怕眼前脆弱的女人一下子就破碎一般:“什么意思?”
凌霄霄嗫喏道:“我......我家中没有死人,我先前那么说,都是骗人的。”
男人看着凌霄霄惊慌失措的样子道:“为何要骗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