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清脆的掌嘴声和荷香的尖叫声清晰地响着，赵大勇听在耳朵里，觉得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儿。
他先前是想过义无反顾，就这么替荷香背了罪名的。
可荷香的态度让他惊醒，他便知道了自己从前所为她做的一切，皆是不值得的。
但就算做不成亲，从小到大的长在一起的情份，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割舍下的，赵大勇不敢回头去看荷香现在的面目，只在心里重重叹息。
倘若荷香对他有那么一点点愧疚和怜悯，他们之间，乃至她自己，都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凌霄霄闭目在座上听着，大概二十几下的时候，开口叫了停。
“可想好了？说还是不说？”
荷香的面颊肿胀起来，嘴角流着一痕血迹，被云琴拖拽进来掷在地上，咳嗽两声啐出了一颗牙：“我......我没做过......”
说完，荷香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赵大勇。
若是赵大勇看到她现在这副样子，还会那么心狠吗？
她可是看见了，方才她受刑的时候，施刑的板子每次落在她面上，发出“啪”地一声时，赵大勇的背影要么抖一抖，要么颤一颤，总是会不自觉地动一下。
就算她这次过分了，赵大勇被一时气昏了头不要紧，那么久以来赵大勇都没相通，难道今日就一下子想通了？
荷香只盼赵大勇看见了她的可怜，替她认下了罪。
之后荷香又微微看了平昌王一眼。
这下凌霄霄的狠毒应该已经显露无疑了吧？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地对一个身世可怜之人用了重刑。如今她狼狈不堪，奄奄一息，凌霄霄则穿着华美的绫罗戴着昂贵的首饰，端然坐在上座居高临下，谁比较可怜，难道不是一目了然吗？
可是无论荷香怎么卖力表演自己的可怜，都没有收到她想制造的效果。
赵大勇只是看着自己前面的地砖不语，平昌王则手捧折子凝眉看着，时不时用沾了朱砂的毛笔在上头圈圈点点。
荷香咬了咬牙，跪坐在地上向赵大勇伸出一只手来，哽咽着道：“大勇哥哥，救我......”
赵大勇这才正眼看了看荷香，荷香脸上的红印子触目惊心，让赵大勇一阵恻隐，挪着膝盖，想靠过去用肩膀稳住摇摇欲坠的荷香。
可荷香接下来的话，让赵大勇停了下来：“大勇哥哥，我今日若死在这里，就全都是被你害的。”
说出这话时，荷香自己心里也一阵后悔。
可是荷香只要看到赵大勇，心里就不自觉地升起一股子厌恶，还有一种被人背叛的恶心感。
荷香觉得，赵大勇这样的窝囊废，为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从前赵大勇定也是这样觉得，怎么今日就忽然不这么想了？
也实在是荷香太过迫切，想要赵大勇赶紧亲自认下，终止这场惨剧，因此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这番话。
一开始荷香并没有觉得不妥，因为她从前也是这样对赵大勇直言快语，赵大勇都没有不依的。
可赵大勇停下了靠近她的动静，荷香这才明白，终究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赵大勇再看向荷香的眼神，全然没了方才的优柔寡断，变得十分冰冷起来：“你若对我有一丝丝的愧疚，今日便不会说出这些话来。可见我在你心里，当真是一文不值的。”
荷香赶紧费力地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我是被打昏了头，口不择言了......只是大勇哥哥，你当真忍心看我被人这样折磨吗？”
云琴闻言冷笑了一声，啐了一口道：“不是你自己恶事做尽，谁有工夫折磨你去？”
赵大勇不再去看荷香，只冷冷道：“不错。你总说是世人之过，老天待你不好。可荷香，你可曾想过？你待旁人不说，即便是我掏心掏肺对你，你可曾有一丝满足了？如今的结果，皆是你欲壑难填贪心不足种下的，与我，与旁人没有半分干系。”
荷香的面色先是古怪，越听越变得狰狞起来，忽然伸手指着凌霄霄，看着赵大勇道：“你懂什么？明明都是女子，凭什么有的人就可以生下来就是好皮囊！吃珍馐美味穿绫罗绸缎！我凭什么就得寒冬腊月里站在院子里劈柴？难道不是世道不公，命数不公？赵大勇，你是一个逆来顺受的废物！我可不是！”
赵大勇深深叹了一口气：“世道和命数从来就没有公平的，可是善恶是你自己的选择。你细想想，若你没有无止境的欲望，与我在家里好好待着，也可以过世俗的安生日子，我会竭尽所能让你拥有你想要的。虽不是最富贵，可是是最安心最平静所在，这样难道还不够吗？”
荷香忍着扯痛的面颊嗤笑一声，不屑道：“这些寻常俗物，岂不是唾手可得？天家富贵，能享有的人又有几何？”
赵大勇怔怔看着荷香，笨嘴拙舌辨不出话来。
他不知还要怎么跟荷香说明，生长在富贵家中，一生注定不会太平。他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的话实在苍白。
此时凌霄霄打了个呵欠，悠然说了一句：“若是天家富贵能换一世安稳，本妃必不会在这里屡屡遭人暗害了，什么身份，什么门楣，真真是无趣的紧。”
平昌王闻言微微蹙眉，放下了手里的折子，看着凌霄霄淡漠的神情，心里忽然生出了一股不安。
“本王自会给你一世安稳。”平昌王伸手握住了凌霄霄的手。
凌霄霄心里一惊，生怕自己方才的话让平昌王察觉了什么，赶紧回握住平昌王的手，微微笑了笑：“妾身知道。”
只是那笑在平昌王眼里十分不真切，仿佛抓也抓不住，下一秒就要消失一般。
平昌王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凌霄霄，凝眉抬头看着荷香，再不想听她在这里狡辩了。
旁的他不管，若是让荷香再在这里危言耸听，让凌霄霄心里不安稳，平昌王真是没了底。
“别再胡乱攀扯说些废话了，此事昭然若揭，若不是为了让你说出幕后主使，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在这里狡辩？赶紧说了，也不耽误本王带慧妃去吃鱼。”平昌王冷冷看着荷香，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感情。
荷香怔了怔。
原来自己费尽心思演了那么多，平昌王根本不放在眼里吗？
只要说出幕后主使，她就是一个随意可以拖出去打死的无名小卒，她如何想的根本不重要。
荷香心里一阵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