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此时正在上书房中批着奏折，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在旁边吹胡子瞪眼的胡常霖，无奈笑笑。
“哎！老马失蹄！老马失蹄啊！臣当初怎么就看走眼了！”胡常霖忍不住长叹起来。
皇上笑着道：“朕推赖国事繁忙，稍后才到场，你这个娘家的外祖不在家送嫁，跑到这儿来唉声叹气，就不怕旁人议论？”
胡常霖低着头：“臣没那个脸去送嫁。”
皇上站起来，绕道了案牍前头伸了个懒腰：“朕不是说了，无妨。区区一个女子而已，翻不起什么风浪。且朕听说，凌腾达这个女儿娇惯的无法无天，是个蠢笨的，成不了什么气候。”
胡常霖摇摇头：“可是皇上这次折了手臂，臣无论如何也难辞其咎。”
皇上走到胡常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胡常霖赶紧要站起来，又被皇上按了下去：“你坐。朕与老师没这么生分的。人心隔肚皮，老师看错了人也是情理中事。好在朕没给他过大的权柄，不过这样一来，朝中可用之人怕是又少了一个，还得麻烦老师再寻一个来。”
胡常霖老泪纵横：“谢皇上体恤。臣一定无不尽心，为陛下早日寻得忠臣。皇上，今日这桩婚姻成了，皇上可得小心思量立储之事了。”
皇上摆摆手：“无妨，三皇子立了太子，从前老师怎么教先太子的，如今还怎么教他。有老师坐镇，朕没有后顾之忧。”
胡常霖坚定道：“臣明白。定不辱皇上嘱托。”
说话间，守在外头的内监大总管李尽忠的声音响起，似乎在驱赶什么人：“你小点声儿！皇上在里头批阅奏折，国事繁忙，天塌下来也给我顶着，等皇上忙完了再说。”
皇上循声问：“什么事啊。”
李尽忠赶紧推门进了上书房，垂了一礼道：“禀皇上，三皇子回宫了。”
皇上接过宫女呈上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哦，要拜堂了？朕这就去。老师若想讨清净就在这等着，等朕忙完了再回来。”
胡常霖点点头：“那臣在这等着皇上。臣不想回家，来道贺送礼的人太多了，臣腻烦得很，不想接待。”
皇上似是哄着老小孩一般笑道：“那就不回。在这用些点心，累了就去后头眠一眠，你们伺候着老师。”
说着皇上将用完的帕子扔在宫女端着的托盘上，对尽忠道：“轿子备好了吗？走吧。”
尽忠面露难色：“回皇上，备好了。只是......”
皇上看了停下脚步看了尽忠一眼：“有话就说，别婆婆妈妈的。”
尽忠忙道：“是，皇上。三皇子......是自己回来的。”
皇上挑了挑眉毛：“怎么回事？”
尽忠鼓足了勇气开口：“三皇子身边的小内官来报，说是凌妃和胡夫人当众揭发凌家丑事，说凌昭音不是嫡女，是当年被一个姨娘调换了，真正的嫡女是平昌王府的凌妃。且言之凿凿，人证物证一应俱全。三皇子生了大气，说凌腾达用鱼目当作珍珠来糊弄他，一气之下甩手就回宫了......”
皇上听完愣了愣，随后抚掌大笑起来：“老师，你这外孙女可真是厉害！天子赐婚都当众给踢翻了。”
胡常霖整个人都僵住了，口中呢喃着：“怎么回事？怎么会......”
皇上见胡常霖脸色不好，怕他年纪大了遭不住打击，忙止住了笑声关切问：“老师？如何了？要不要传太医？”
胡常霖踉踉跄跄几步上前抓住尽忠的手，尽忠忙不迭扶住他：“哎呀老太师留神，别激动，别激动，把气喘匀......哎对，慢慢说。”
胡常霖跟着尽忠的劝慰，大口喘匀了气，这才颤抖着开口：“我的茜儿！我的茜儿如何了！”
尽忠看了一眼皇上，皇上微微点了下头，尽忠这才安慰着：“胡夫人没事儿，好好在府里呢，凌妃一直陪着呢。”
胡常霖焦急地迈步就要往外走：“不行，我得前去看看。茜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现在一定难受极了。”
皇上忙上前一把搀住了胡常霖：“老师，别着急！朕这就派马车送你去，你，你，还有你，你们都跟着，看着老师，别让他太激动。”
皇上随手指了几个殿里伺候的内官跟着胡常霖。
眼看着胡常霖被半扶半搀领了出去，尽忠低头问皇上：“皇上，可要去看看？”
皇上横了尽忠一眼：“朕倒是想躲清净不去来着。”
涟贵妃宫里，先前热闹的人群此时都安静了下来，只有三皇子的声音高昂着回响不断：“凌腾达真是好本事！嫡女送去了平昌王府做侧妃，庶女送到本皇子这儿来当正妃！他这是看不起本皇子吗！”
本来喜气洋洋来吃酒的人都叫苦不迭，一时之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三皇子的话他们更加不知是听到了还是装作没听到，只能一个个低着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瓜果梨桃，装聋作哑地愣着。
谢怀璧却舒了口气，眉眼间皆是轻松模样，端着茶杯从容喝了一口，笑着劝慰三皇子：“三皇子莫要失态。”
管他什么理由，这桩婚事算是泡汤了，而且凌腾达偷鸡不成蚀把米，官也要做到头了。之后他再进言皇上，将礼部虚悬已久的尚书之位添个自己人，礼部便不费吹灰之力收到了自己囊中。
“皇上驾到！”
李尽忠高声宣着，方才紧张的人们松了一口气。
皇上一到了屋里，看着愁云密布的气氛与布置得十分喜气的大殿极为不相称，不由心情舒畅。
“皇上，您可算来了。得为臣妾母子做主呢。”
万岁万万岁的呼声中，涟贵妃径直走向皇上，微微福了福，就攀住皇上的胳膊娇嗔起来。
皇上拍了拍涟贵妃的手，由着她攀着走到了首席坐下，这才开口道：“朕都听说了。你们都散了吧，想必家中还有事。”
其余人听到这句话如获大赦，纷纷作鸟兽散，忙不迭就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皇上看着坐定不动的谢怀璧：“谢卿还有事？”
谢怀璧微微一笑，拱手道：“回皇上，臣有一言进于皇上。”
皇上没去理会谢怀璧，看了一眼三皇子：“朝儿莫要太生气了，等回头朕再给你寻个更好的姑娘。”
三皇子赶紧躬身谢恩：“谢父皇关爱。儿臣不为自己生气，只是生气她们蒙骗父皇。”
皇上深深看了三皇子一眼，笑着道：“她们指的都是谁？”
不待三皇子开口，谢怀璧便抢了话去：“启禀皇上，自然是凌侍郎的内眷。凌侍郎治家不严，难当重任啊。”
皇上不语，环视了一周殿内，过了半响才开口：“事情还没问清楚，总要当面审了才能定夺。谢卿，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