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大龙镇龙王街依然人声鼎沸,街道两侧摆满小摊和各种海鲜小吃,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炒菜声和被堵在人流里的汽车鸣笛声不绝于耳。十字路口西南角的大龙娱乐城霓虹灯五光十色,在夜市中格外显眼。
“老板,来两扎生啤!”
“好咧!”
大排档老板和老板娘忙得满头大汗,周围的客人或品尝原汁原味的海鲜,或谈笑风生,谁也没注意到坐在路边这一桌的两个说普通话的年轻人要了啤酒却没喝,刚来时点的几个小菜也没怎么动,看似低声交谈,注意力却集中在娱乐城门口的那辆白色轿车上。
与此同时,两个穿着花格子短袖的小平头,带着又粗又亮的金项链,一个夹着包,一个打着电话,跟两位漂亮的迎宾小姐微微点点头,轻车熟路来到娱乐城二楼。
“先生几位,先生有没有预订?”
“暂时两位,没预订。”里面太吵,音乐声和五音不全的歌声则有了,走在前面的小平头挂断电话,大大咧咧地推开最近的一扇包厢门。
二楼的“公主”小跑着追上来,朝里面正在唱《爱拼才会赢》的客人歉意的鞠了一个躬,急忙顺手带上门:“先生请跟我来,我们还有两个小包,就在前面。”
“我看看有没有熟人。”走在前面的平头瞪了她一眼,从同伴手里接过烟点上。
以前没见过你们,不是这儿的常客,怎么会有熟人?
“公主”觉得很纳闷,但也只是纳闷,这是一家很正规的娱乐城,店里小姐只是陪酒陪唱,顶多让毛手毛脚的客人占占便宜,没全套服务。实在想也可以,你们自己跟小姐谈,出去开房,赚到钱是小姐的,出了事也跟店里无关。
让“公主”头痛不已的是,这两位似乎真想找什么熟人,刚跟走在前面的说完,后面的小平头又推开左边的一个包厢。
“干什么,找谁?”
“不好意思,走错了。”小平头朝里面扫了一眼,用本地话打了个招呼,主动把人家把门带上了。
拦住一个拦不住第二个,“公主”急了:“先生,不能影响别人的客人。您朋友有手机吧,要不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们在几号包厢。”
“这么吵,打了他也听不见!”
走在前面的平头话没说完,又顺手推开205包厢门。
横冲直撞,态度还如此蛮恨,“公主”懒得管了,反正打起来有保安有老板,就这么由着他们一间一间找人。
事实证明这些包厢里压根儿没他们的熟人,找了一圈都没找着,小包也不要了,摇头晃脑走下楼梯,走出大厅。
“先生慢走,欢迎先生下次再来。”他们走了小费自然也不谈了,“公主”一肚子郁闷,但还是按店里的规定好脸相送。
“琳琳,怎么回事?”
“两个穷鬼,明明没几个钱还装大款。”
“林子大了什么人都有,”另一个“公主”安慰道:“现在才9点,肯定还有客人,不会让你白站的。”
“我宁愿跪。”
“废话,跪着才有钱,除非你想下海,跟她们一样坐着让那些老色鬼占便宜。”
……
两个靠在包厢里帮客人点歌倒酒的小妹正在议论的两个小平头,此刻已走到大排档,若无其事地坐到点了生啤却不喝的两个平头对面。
“陈哥,他在不在里面?”
“在,在208包厢。”
“怎么办?”
“我们去车上,你们在这儿继续盯着。”
“是!”
陈辉拍拍同伴肩膀,和李常军一起离开大排档,顺着闲逛的人流信步走到一辆黑色轿车前,回头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注意,猛地拉开车门钻进驾驶室。
“汇报吧,黄大正在等消息。”李常军从右侧上车,遥望着对面的娱乐城提醒道。
“我手机没电了,把你的给我。”
“我也只剩一格,什么破手机,关键时刻总是掉链子。”
“有总比没有好,早知道一盯就是两天,应该把老刘的手机借来。”
“菲利普的待机时间就是长,据说能用一星期。”
“别听他吹,不扯了,通了。”
陈辉回头看了副手一眼,举着手机汇报道:“黄大,我们在大王镇,目标正在镇里的KTV唱歌,一共6个人,3男3女,3个女的应该是小姐,另外两个男的没见过,无法确认其身份。”
乐长市公安局边防支队侦查大队黄青山大队长此刻既不在大队部,也不在支队,而是坐在市局办公室。分管边防的杨副局长和边防支队古源泉不约而同放下趣÷阁,静看着他接听电话。
“又冒出两个,之前没见过?”
“没有,很面生。”
“知道了,继续待命,给我盯紧了,绝不能让目标离开视线。”
陈辉哪里知道大队长此刻在市局,跟往常一样抱怨起来:“黄大,目标在包厢里,这个娱乐城全是包厢,又没大厅,我总不能守在包厢门口吧。”
“随便找个包厢,在他隔壁,在对面都行啊!”
“我倒是想,关键我们没钱,连手机都快没电了。”
边防属于公安现役,他们是公安武警官兵,不是一般的公安民警,实行的是军事化管理,平时穿武警制服、住营房、吃大锅饭,身上根本不用带多少钱。
紧急任务,他们没任何准备就上了专案,一跟就是三天三夜,不光要吃饭喝水,跟着目标奔波几百公里还要给车加油,甚至要交过路过桥费,能想象得出他们的身上的钱应该花差不多了。
线索太多,每条线都要查,那么多人在外面,没想到这些,真是一个大疏忽。
黄青山看看两位领导,不无尴尬地说:“大王镇是吧,你们先进去,我安排人给你们送经费。”
“手机也没电了。”
“知道了,我让给你们带。”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黄青山不敢让手机总占线,三言两语挂断电话。
杨副局长看看手表,沉吟道:“9点半了,他们蛰伏三天,今晚突然出来,应该是打算走。跟他们的那一组怎么到现在没消息,会不会跟丢?”
“应该不会,杨局,第四组的同志可能现在不方便打电话。”
“省厅正等着消息呢,盛副厅长说得很清楚,只给我们三天,没那么多时间给我们放长线钓大鱼。”
离厅领导的规定时限只剩两个多小时,整个偷渡团伙的情况基本上搞清楚,现在只等该团伙的一个嫌犯把23个偷渡人员送到地方,搞清楚他们打算通过什么渠道、以什么方式偷渡出境,就可以组织警力收网。
打蛇头、打组织、打通道、挖幕后!
通道不打掉怎么行,现在当然可以收网,但现在收网会给取证工作带来困难,不管从哪个角度衡量都应该来个“人赃俱获”。
黄青山很不理解为什么只给三天,小心翼翼问:“杨局、古支队,能不能跟厅里请示请示,再给我们一天时间?”
谁不想来个漂亮的收官,但条件不允许。
杨副局长接过烟,反问道:“知道包雨成潜回国内,与国内‘蛇头’相互勾结组织偷渡的情报从哪儿来的吗?”
“从哪儿来的?”
“公安部派驻南非的警务联络官提供的,对我们来说是一起跨国组织偷渡案,对中国驻南非大使馆警务参赞韩博同志和曲盛同志而言这不只是一起跨国组织偷渡案,也涉及到追捕一名上了国际刑警组织红色通缉令的公安部A通缉犯。”
杨副局长顿了顿,接着道:“涉案金额巨大,好几个亿!那个通缉犯就是包雨成帮着潜逃去南非的,部里和省厅原来是要求我们第一时间抓捕包雨成,第一时间审讯,看能否撬开他的嘴,搞清那个通缉犯的下落。
鉴于他正在组织偷渡,且偷渡人员人数众多,我和向局向上级极力争取到三天时间。到底哪起案件更重要,你们心里应该有数,能给我们三天时间不错了,再拖下去真可能因小失大。”
原来是情报是派驻南非的警务联络官提供的,原来案中有案。
公安部和省厅都很重视,黄青山不敢再说什么,正心急如焚,手机突然响了!
“黄大,我肖轶新,我们一路跟到新湾码头,码头工作人员极可能与‘蛇头’有勾结,刚把23名偷渡人员送上一个集装箱,看样子打算从海路偷渡。”
等的就是这个电话,没想到那些混蛋居然在眼皮底下偷渡,黄青山拍案而起:“好,你们先盯着,兵分三路,分成三组,一组盯着集装箱;一组盯着送偷渡人员过去的‘蛇头’,必要时可采取强制措施;一组盯着他们在码头的内应。”
“杨局,搞清楚了,他们打算从新湾码头走,人已经上了集装箱。”
“按预案行动,我们也兵分三路,源泉同志,你立即去码头组织新湾边防检查站的同志抓捕;青山,你负责抓捕该团伙其他成员,我亲自带队去大王镇!”
“是!”
杨副局长下达完命令,戴着帽子匆匆下楼,召集一直在楼下待命的边防官兵出发。警务联络官要的人,明明有机会抓捕却拖三天,作为分管边防的副局长,杨义强觉得必须亲自出马,不看着嫌犯落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