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看着店长,等着他回话。
这看上去什么都没做,不过实际上,光是这种被注视的处境,就足够让一个人感到压力了。
想到店长刚才的做法,罗伊觉得这些压力不多也不少。
在蔻朵店内柔和的光线下,店长逛街的额头上找不到冷汗汗珠,只是那份发自内心的愧疚更加浓郁了。“抱歉,罗伊小姐。让您受惊了。”
罗伊摆摆手。不光是为了安慰这位店长,也是在说实话。“受伤的店员怎么样了?”
“都包扎好了,在休息室休息。”店长连忙说道。
罗伊让店长带她去休息室,亲自检查他们的伤口。劳拉虽然暴虐,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力气没那么大。罗伊放了心,询问了两位店员的名字,安慰了他们几句,便问店长有没有合适的地方,能让她和他聊一聊的。
店长眉宇间闪过一丝惊讶。“去我的办公室可以么?”
罗伊点点头,让店长在前面引路。路上他们又路过了前面的售卖区,店员们已经开始正常工作了,好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安静的氛围,让人不自觉地放松身心。
罗伊轻轻吸了一口点缀着淡淡花香的空气。这才是她母亲的蔻朵。
店长办公室很快到了。店长请罗伊坐下,询问她想喝什么,热情而恭敬,不见一丝谄媚,做到恰到好处。
罗伊更满意了,告诉店长:“水就行。”
店长很快端来了水,垂手立在一旁。
啜饮冰水的时候,罗伊想,他其实应该坐下来才对。
他是罗家产业的雇员,不是罗家产业的仆人。
不过,他不知道如何摆正的不是自己的位置,而是她的位置。
可以理解。谁让她连门都不出,搞得都没人认识她呢。换成她是店长,也会搞不清这小丫头突然造访,是开始涉及家族产业的讯号,还是仅仅跑出来玩而已。
放下冰水,罗伊莞尔一笑。“您坐下来吧。我不吓人的。”
清脆的嗓音中包含着小姑娘的纯真,让在场的人都笑了。店长不再那么紧张,不远不近地坐在了罗伊的侧面,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两人的沙发被摆放成了直角。
罗伊首先询问了店长的姓名,出身哪里,在蔻朵工作几年了。
“蔻朵在嘉年华开分店开始,我就在这儿了。”店长达伦不由感叹,“那时候夫人她……小姐您还小。还好店立起来了。”
罗伊一时有些无言。
达伦的意思她听懂了。母亲是罗家产业的顶梁柱,她的死引起了轩然大波,不知道多少人对这份偌大的家业虎视眈眈。嘉年华的蔻朵正好在那个时间点开张,想必遇到不少困难吧。
“这么说来,您是这家蔻朵的第一位店长?”罗伊问他,得到了达伦的确认。
果然是位老手了。
那既然如此,今天怎么会这么憋屈。
罗伊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达伦的脸顿时憋得通红。
罗伊默默将准备好的话吞了回去。
她并不想过多的指责这位忠厚的中年人。十几年在同一个地点工作,足可以令人将身边的一切当做自己的所有物,等真正的主人上门之后,反而会激起强烈的敌意。达伦不是这样。从她表明身份到现在,达伦惊讶归惊讶,自始至终对她没有一点敌意。此刻又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在她这个十二岁的小丫头面前坐立难安。如果他不是个天生的表演天才,那么就是真的对她母亲这位领导者抱有深厚的感情,自觉辜负了母亲的期望而万分羞愧。
但这不等于她赞同达伦的做法。
罗伊问达伦:“劳拉一共来过几次?”
达伦没有花时间思考。早在罗伊问他之前,他翻来覆去想过很多遍了:“这五年她每年都会来。每年……都差不多。”
“每年都会呆多久?”罗伊接着问。
达伦的神色更尴尬了一些。“不一定。不过只要她在嘉年华,就会经常过来。”
罗伊无语。
以劳拉爱好享乐的个性,卡多星蔻朵岂不是一整个嘉年华季都被她搅合了?
卡多星本土的富人不多,蔻朵就指着嘉年华赚钱。
“那之前您都是怎么处理的?”
“一般会走损耗件,或者记做礼品赠送。如果不够,只能自掏腰包了。”达伦苦笑,“总之,账能做平的。”
一股怒气忽然用上罗伊的心头。
“也就是说,你没有上报。”罗伊之前对达伦的好感几乎灰飞烟灭,“为什么不上报,也不告诉我父亲。”
达伦呐呐无言。
如果父亲早就知道文森特的妹妹这么飞扬跋扈,是不是会早一点对文森特的人品产生怀疑。前世文森特的图谋就不会那么顺利,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罗伊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是的。她知道不应该苛责一个小小的店长。母亲死后,父亲宣布不插手母亲遗留的产业,将其交由母亲留下的专业团队管理。虽然这些产业依然冠以罗家的姓名,除了收取股份分红,跟父亲几乎没有什么关系了。达伦不告知父亲,情有可原。
谁都不说,谁都情有可原。她和父亲活该走进文森特的陷阱是吧?
“容忍劳拉,只是因为她是我未婚夫的妹妹?还是有别的原因?”
罗伊因怒气而尖锐,一点不像十二岁的小姑娘。之前因为她的年纪下意识地对她抱有一种长辈对晚辈的爱护与忽视的达伦,顿时仿佛被狠狠揍了一拳,再不敢有半点轻视,连忙向罗伊解释:“我们的确是出于劳拉?库克与您未婚夫的关系才容忍她的。其实我曾经上报过,但劳拉小姐虽然无理取闹,却始终在我们的承受范围内。您知道的,文森特与您的联姻,对您对我们都很重要。”
是了,罗家产业也是经商的,也需要高级贵族的签字。
罗伊嘴角扭曲出一个冷笑。一想到自家的生意曾经得到过文森特的助力,罗伊浑身都浸满了被玷污的恶心。
“很抱歉。以后我们得再找个高级贵族做联盟了。文森特对于我,不仅没有任何关系,也不再有任何用处。”罗伊直视达伦的眼睛。清澈的双眸具有冰川一般的压迫力。“达伦先生,我希望你们以后记住,蔻朵是我母亲的心血,不是被人撒欢的游乐场。别说只是个连订婚都没有,只是口头协议的未婚夫,就算已经跟我成婚了,他和他的家人也没有资格到我母亲的遗产门前随地大小便。能记住么?”
达伦颔首称是。
罗伊深深地吸一口气,把翻涌的恶心和怒意努力压下去。“行了。账目和人员名单呢?给我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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